特朗普的贸易协议如何瞄准中国

 彭博社：

为了安抚世界最大的市场，各国必须激怒世界最大的贸易商

在美苏第一次冷战中，两个超级大国通过代理人互相对抗。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美中贸易战中。在日内瓦和伦敦的和解谈判之后，双方不再用新的关税互相攻击。相反，美国正在通过不幸的第三国间接发动战争。

中国与越南的新协议以及对许多其他国家发出的新关税威胁，似乎旨在削弱中国在其供应链中的作用。那些原本希望置身于新冷战之外的国家，如今担心自己被迫选边站。为了安抚全球最大的市场，它们必须激怒全球最大的贸易商。

7月7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致信日本、韩国和其他十几个贸易伙伴，将贸易谈判的最后期限从7月9日推迟到8月1日，并调整了谈判失败后这些国家将面临的关税。例如，日本和韩国将被征收25%的关税。柬埔寨将被征收36%的关税；缅甸和老挝将被征收40%的关税。信中还表示，任何从其他地方“转运”的商品都将面临他们试图避免的更高关税。虽然信中没有点名中国，但没有人怀疑特朗普先生所指的其他国家。

总统还威胁要对那些支持金砖国家“反美政策”的国家加征10%的关税。金砖国家是由中国、巴西、俄罗斯、印度以及后来的南非于2009年成立的。此前，他曾警告金砖国家不要试图取代美元作为世界主导货币的地位。

美国与越南的协议似乎将对这个亚洲国家的大部分商品征收20%的关税。不祥的是，美国还将对“任何转运”征收40%的关税。此前，美国于5月8日与英国达成了一项协议。该协议承诺，如果英国确保其供应链安全令美国满意，将对英国的铝、药品和钢铁产品给予优惠待遇。据推测，这意味着美国将减少从中国购买原材料，并允许美国对在越南的中资工厂进行审查。

萨塞克斯大学的阿楚斯·​​阿尼尔（Achyuth Anil）及其合著者指出，在贸易谈判中，一个国家如果对另一个国家实施惩罚，就给予对方好处，这“是新鲜事”。这种创新做法并未逃过中国的注意。中国商务部表示，中国坚决反对任何国家以牺牲自身利益为代价进行贸易交易。“中方不会接受，并将采取坚决反制措施。”各国必须“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

图表：《经济学人》

中国尚不清楚自己究竟面临什么。特朗普团队尚未明确解释转运的含义。但中国显然担心，中国会试图通过其他国家服务美国市场，以逃避关税。在特朗普发起的第一次贸易战期间，中国对美出口的产品减少，而对墨西哥、越南等国出口的产品增加。反过来，这些国家又向美国出口了更多商品。今年 4 月特朗普实施全面的“互惠”关税后，类似的情况再次出现。尽管 5 月份中国对美出口同比下降逾 34%，但其整体出口仍在增长。许多从中国购买更多商品的国家，也向美国出口了更多商品。

这本身并不能证明存在任何跳槽行为。各国之间可能买卖不相关的商品。那些对美国出口丰厚的国家，可能也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购买了其他商品。例如，澳大利亚4月和5月对美国的冷冻牛肉出口额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33亿美元。澳大利亚还从中国购买了价值1.86亿美元的卡车。澳大利亚公司并没有把这些卡车重新贴上牛肉的标签。

因此，逐一研究这些产品的数据是值得的。柬埔寨4月和5月向美国额外出口了2600万美元的毛衣，而其从中国的毛衣进口量增长了一倍多。泰国向美国额外出口了4200万美元的汽车零部件，而从中国额外购买了1.14亿美元。我们将所有这些额外出口加起来。越南的出口总额接近20亿美元，其次是泰国（18亿美元）、印度（16亿美元）和台湾（11亿美元）。

图表：《经济学人》

咨询公司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的利亚·法伊（Leah Fahy）表示，其中一些贸易流动可能代表合法的“贸易转移”。高关税可能使中国企业被挤出美国市场。泰国和越南的竞争对手可能会蜂拥而至，取代它们的位置，从而在这些国家的国内市场留下空白，而中国企业则填补了这一空白。在这种情况下，从中国进口的商品与运往美国的商品将不再相同。它们只是属于同一统计类别。然而，这种转移似乎不太可能解释所有额外的出口。

特朗普政府可能还担心从泰国、越南等地进口的商品包含来自中国的零件、材料或部件。根据现有规定，只要这些商品在其他地方经过“实质性加工”，就不被视为中国商品。对实质性加工的认定因产品而异。中国的面粉在烤成蛋糕时会发生变化。布料剪裁并缝制成衬衫也是如此。如果组装“有意义且复杂”，那么组装中国零件就算数。在一个案例中，美国边境当局认定一件健身器材已由中国零件进行了“实质性加工”，因为这些零件必须经过焊接、脱脂、喷涂透明涂层并组装，步骤多达 255 个。

特朗普可能会放弃这种定性标准，转而采用定量标准。美国的贸易协定通常要求，产品价值中一定比例的原产地必须是某个国家，才能被称为“制造”。盛德律师事务所（Sidley Austin）的泰德·墨菲指出，在这种情况下，越南将面临40%的关税，这些商品在越南进行了实质性的加工，但在美国人看来仍然含有过多的中国成分。

如果新的门槛过高，其结果可能会给越南带来麻烦。该国制造商依赖中国提供零部件，自特朗普发动首次贸易战以来，这种依赖程度急剧上升。据法国外贸银行（Natixis）的数据，2017年，中国占越南出口到美国市场的制成品总值的6%。到2022年，这一比例已跃升至16%。

越南官员肯定希望特朗普先生的眼光更狭隘：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卡罗琳·弗洛因德（Caroline Freund）称之为“中国洗白”。这指的是来自中国的商品被重新贴上“越南制造”的标签，尽管它们基本保持不变。特朗普的顾问之一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抱怨说：“中国利用越南转运来逃避关税……他们贴上‘越南制造’的标签，然后把它运到这里。” 纳瓦罗先生表示，“中国洗白”占越南对美出口的三分之一。弗洛因德女士的更准确估计表明，这一比例在2020年达到峰值，不到8%，此后一直在下降。

重新贴标签可能会惹恼纳瓦罗先生，但这本身就属于非法行为。任何参与此类活动的人都可能面临远超40%关税的惩罚。去年，佛罗里达州一对夫妇因非法进口中国胶合板被判入狱四年多，这些胶合板有时在马来西亚或斯里兰卡重新装箱。他们甚至不得不向政府支付木材的仓储费用，直到案件解决。在与美国的会谈中，越南誓言要严厉打击此类行为。美国也正在采取同样的行动。今年5月，美国司法部将“贸易和海关欺诈，包括逃税”列为白领犯罪的第二优先打击对象。

当然，防止原产地申报错误的最佳方法是消除这种行为的诱因。如果美国对任何产品征收相同的关税，无论其产地如何，出口商就没有理由撒谎。每个人都将面临对其他人征收的最低关税。或者换句话说，每个国家都将享受与最惠国相同的关税待遇。这是一个打击浪费、欺诈和滥用的大胆想法。应该有人向总统提出这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