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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于包容、毁于榨取: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简评之一《Why Nations Fail》

 

兴于包容、毁于榨取

——评Why Nations Fail?by Daron Acemoglu and James Robinson

李华芳 | 匹兹堡大学

2024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赫赫有名的AJR。坊间有不少Acemoglu的笑话,例如跑一个回归就用完了所有星星,新年第一天就承包了100个经济学家一生的引用之类的,都算是其巨大影响力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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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委员会给AJR的颁奖词是表彰Daron Acemoglu, Simon Johnson and James A. Robinson对制度如何形成以及如何影响繁荣的研究(for studies of how institutions are formed and affect prosperity),是经济学自亚当·斯密以来最经典也最核心的经济学议题。

这里我先奉上一篇之前写过的《Why Nations Fail》的书评,稍后再更新正式的贡献简评。总觉得要再说一说殖民地死亡率这个事,不然不完整。

兴于包容、毁于榨取——评Why Nations Fail?

1老问题、旧答案

在过去几个世纪里,已经有无数的学者讨论过导致国富国穷的各种因素,例如地理位置偏僻、不接海洋没有港口、气候条件恶劣、自然资源匮乏等,会限制国家走向繁荣之路;又例如文化上民族不够勤奋、具有劣根性、没有新教伦理、缺乏资本主义进取精神等,也会成为国家发展之路的障碍;再例如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无知、短视、不知道合适的发展战略和经济政策等,也可能致使一个国家陷于贫困无法发展。

尽管地理、文化、领袖均会对国家强盛与否产生影响,但这些影响是不是最主要的影响呢?或者说,有没有导致国家兴衰的更重要的因素?如果有的话,是什么因素?又是如何起作用的?这正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在《国家为何失败:权力、繁荣和贫困的起源》(Why nations fail: 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一书中要回答的问题。不同于对地理、文化和领袖等因素的强调,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着眼于不同“制度”对国家经济的影响。有一些制度促进了经济发展,另外一些制度则正相反,阻碍了经济发展。

“制度”这一答案并不新颖。但在经济学分工日益精细的21世纪,已经很难读到像这样充满雄心和企图的作品了。目前的发展经济学由于实验经济学的发展,有一些朝“曲径通幽处”发展的苗头,利用田野实验做发不发帐篷对撒哈拉以南地区的经济影响,或者一档循环播放的电台节目对苏丹地区教育公共品供给的影响之类。而《国家为何失败》则完全不同,可能是继亚当·斯密《国富论》以来,经济学界重新回到宏大格局讲述国家兴衰的最有诚意的作品。不同于斯密论证的专业分工、市场扩展、自由贸易带来经济繁荣,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则讨论了“分工、市场和贸易”这些市场机制要起作用的制度基础,这“制度”一词,正是本书的关键所在。

2兴于放、毁于收

为了引出制度问题,这本大气磅礴的作品先从“茉莉花革命”和“阿拉伯之春”说起。人民走上广场所谓何事?还不是因为活得贫苦憋屈,试图通过政治改革来过上更好的生活。以埃及为例,人均收入只有美国的12%,且有20%的人口处于绝对贫困状态。问题恰在于这个制度。埃及的独裁者穆巴拉克,并不愿意改变现存的体制,以适应大众的诉求。最终埃及只能通过革命形式来进行制度变更,这代价不低,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而美国人民相对富裕,主要是因为政治权力在社会中的分配比较宽泛,政府的可问责性较好、对选民负责,而且人们能利用各种经济机会发家致富。

纵观这些古老文明国度,比如埃及、印度与中国,为什么埃及经济增长不如印度,而印度又不如中国呢?回到惯常讨论过的地理、文化和领袖,或许可以解释部分各国发展的差异。但问题也恰在于这三个因素无法全然回答在南北诺嘉乐(Nogales)地区的差异。诺嘉乐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北面那一半属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实行的当然是亚利桑那州(Arizona)的制度。而南面的那一半属于索诺拉(Sonora)州,却是墨西哥的领地,实行墨西哥制度。

两个地方南北接壤,地理位置没什么不同,文化差异也不大,都是那一群人,鉴于每年大量墨西哥移民到美国的事实,似乎也表明墨西哥人也知道怎么发展经济的那些办法,很难想象墨西哥的领导人会不清楚那些普适的经济发展原则。所以地理、文化和领袖这几个因素都未能很好解释为什么南北诺嘉乐会呈现出如此不同的面貌。也因此,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认为之前的理论需要修正。

两人发现南北诺嘉乐地区最不相同的是“制度”。美式民主宪政制度在经济上保护私人产权、实施法治、有运行良好的市场且市场运行得到国家支持、市场向新的企业开放、市场上的个体遵守契约、并且人们可以获得教育和普遍的致富机会。与此同时,这种制度在政治上三权分立、相互制衡、允许广泛的公民及其团体的政治参与、对政治家有制度性的问责和约束、依法行政、而联邦政府有一定的集权来有效实施法律。这种制度被作者称为“包容性制度”(inclusive institution),与此相对的是“榨取性制度”(exclusive institution)。此处我译成榨取性制度,并没有直接对应exclusive“排外的、排斥的”的意思,而是根据全书的意思,统治者不仅不愿意与大众分享经济成果,而且会采用政治制度来榨取大众,与民争利。

那么为什么美国实行了包容性制度,而墨西哥及其他部分拉美地区不仅没有采用类似的制度,反而实行了榨取性制度呢?这种制度差异的形成主要是因为路径依赖。北美和南美在经济发展路径上的分歧,主要是因为殖民者实施不同的殖民策略而形成的。能否有效激励土著和新移民为经济发展而努力,成为了制度选择过程中的重要差异,尽管这种制度差异一开始非常小,但经过不断演化,其结果却大相径庭。最终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北美和拉美国家之间巨大的经济收入差距。

关于殖民政策导致不同发展的想法,源于2001年阿西莫格鲁、约翰逊和罗宾逊在《美国经济评论》(American Economic Review)发表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掀起了学界长达十年的争议,而三人姓名的首写字母也被缩成“AJR”,现在已经成了学界闻之动容的标记。从数据、史实、假设、逻辑等各个层面,大量学者卷入了与AJR的论证。因此,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这本新书,也可以看作是对长期争论的一个总结和回应。当然顺带也承担着向大众普及新知的任务。就此书而言,相比于回应学术争论,普及工作显然做得更出色一些。

当然这种因为一线之隔导致巨大经济差距的地区还可以找到不少实例,例如现在的南北韩、例如30年前的香港和深圳。当然细究起来,尽管这些区域地理位置差不多,文化习俗也差不多,毕竟都是同一文化群体的人,但领袖的作用却极为不同。更不用说实行的制度有巨大的差异了。因此在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书中,其实未能仔细处理领袖的角色问题。

他们反驳的是领导者因为无知所以不知道采用“包容性制度”的论断,但实际上,如同科斯和王宁在《How China Became Capitalist?》一书中提到的那样,有可能是因为领导者面临现实的约束所致,例如1980年代“邓-陈”的双寡头结构,使得中国的改革不得已呈现出了“渐进改革”的趋势。仔细来看,邓对改革的看法,实际上相当激进,却被保守的陈所抑制,如此有了妥协之后的渐进。而领导人的能力不同,将会极大影响组织乃至国家的绩效。只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并没有深入探究领导力的问题,这恐怕也是一个遗憾。

也就是说,除了包容性制度促进经济增长之外,还需要仔细对待地理位置、文化差异以及领袖角色。当然坊间也有误解,认为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完全否认了地理、文化和领袖的差异造成不同的经济结果。我的阅读体会是,两人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无法完全解释类似诺嘉乐地区这样的问题。尽管放宽视野来看,西伯利亚的落后和美国的强盛很难说与地理位置无关,同样也无法否认历史上基督教地区相对快速的发展,更不能否认领袖的作用了。所以两人仅是指出,上述三种因素可能只能解释相对较少部分的经济成长的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制度的作用。这一点被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批评的戴蒙德倒是挺清楚,他在回应中除了强调地理因素不可忽视之外,也承认制度或许可以解释国家兴衰的大部分成因。

3盛与否、准何在

但是国家盛衰的标准是不是就等同于经济增长呢?人均GDP、贫富差距、人均寿命、乃至更综合性的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到底什么才是衡量国家盛衰的标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处理,显然比较直接和简单,那就是以是否促进经济增长为国家兴衰的标准。

这种标准按照传统的发展经济学来衡量,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发展无非就是土地、资本、劳动力的各种组合,或者投资、消费和贸易方面的增长。而制度则是让土地、资本和劳动力的配置、或者投资、消费和贸易方面的配置,得到优化从而加速经济增长。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看起来又并不是简单同意这些传统的看法,而是借用了熊彼特关于“创造性破坏”和企业家创新的一些观点,例如在阐释包容性制度的细节时,两人特别强调法律体系对产权的保护以及由此带来的企业家创新,从而推动生产和贸易,以及经济增长。

不过更重要的批评是这一经济增长本身是目的还是手段的问题。如果经济增长作为目的,那么必然遭遇哲学界关于“意义”的责难;如果经济增长本身仅仅是手段,那么增长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一种可能的答案是幸福,但关于幸福感的调查并没有提供统一的答案。我在2007年的《文景》杂志曾经发表《追求幸福的经济学》一文,其中提到经济学上的一项测算,大体而言,有一个人均收入的限制,当人均收入超过15000美元时,人均收入的继续增加对幸福感提高的影响很小;但如果人均收入低于15000美元,收入增长对提升幸福感有有极为正面的影响。

但幸福又是什么呢?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经济学家而言,更有自嘲性质的笑话称10个经济学家能就同一个问题提供11个答案。幸福感是非常主观的标准,很难想象浙江大学校长会和舟山市金塘岛上的一个渔民对幸福会有相同的定义。而且即便两人的幸福感相同,也无法从中得出什么教益。

有一个标准或许值得考虑,那就是选择项增多,或者说选择空间扩大。尽管个人的选择能力不同,但面对更多的选择,依旧可以增进个人的效用。也就是说,这意味着人的自由的扩展。阿玛蒂亚·森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中就将发展的目标定为人的自由的扩展。收入增长与选择集扩大之间一些联系,但有些自由并不会因为收入的增加就自动获得,尤其是政治上的集会、结社和言论自由等。

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将制度作为影响经济增长的一个变量,但也没有细致讨论经济增长本身对制度演化的影响。尤其是“包容性制度”本身蕴含了很多价值性目标,例如自由。经济增长在一定条件下会促进自由的扩展,而自由本身又是经济增长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弗里德曼的经典论述是,自由是目的、自由也是手段、自由的目的只能通过自由的手段来达成。如果我们考虑这种国家盛衰评价标准并不一定是经济增长,那么对于本书的论述,可能就会略觉肤浅。如同大部分政治学家在对待经济学家的工作时,一贯表现出来的不屑一样。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也有值得夸夸其谈的政治学家们学习的细致论证。

4增长路、大不同

前面已经提到对此书的一种误读是“制度决定论”,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均不重要。实际上是都很重要,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未能解释在三者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为何经济增长会出现重大的差异,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制度使然。

实际上,地理、文化和领袖不可能尽然相同。这或许可以反过来部分解释为什么采用了不同制度的国家,有时候也会取得差不多速度的增长。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恰好和“中国模式”的争议有关。中国的制度很难说符合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设想的“包容性制度”,没准更接近“榨取性制度”,政治上无竞争少参与、经济上政府与民争利国进民退等。但矛盾的是,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却是世界领先的。那么中国是一个例外吗?这对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论述构成了挑战吗?不管怎么说,中国问题的确是两人需要认真对待的。

但仔细阅读就不难发现,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并不否认存在政治权力垄断并且中央集权的条件下,稍微提升法治水平、提高产权保护的强度、并且引入市场经济制度,就能促进经济增长。只是这种情况下的取得的增长,与“包容性”增长有本质的区别。

两位作者以苏联为例,解释了这种依靠将农民和土地集中起来的做法固然能在表面上刺激经济增长,但也会发生大饥荒。与此同时,这种集体农庄的做法不仅不能激励农民,也无法在技术不进步的条件下,持续维持既定的生产水平。因为那些像奴隶一样的农民吃不饱的情况下,边际生产力必然下降。而几个五年计划并没有大幅度改进民用生产技术,尽管军事上苏联取得了长足进展。

苏联的增长,尤其是从1930年到1960年间长达三十年年均约6%的国民收入增长,迷惑了不少经济学家。著名的萨缪尔森其在1961年版的《经济学》教科书中预测苏联国民收入将在1984年超过美国。甚至到了1980年版的《经济学》中依旧声称苏联将在2002年超过美国。但很快柏林墙倒了,东欧剧变,苏联解体。所谓“休克疗法”让俄罗斯经济长期处于低谷之中。

那么苏联因何失败?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采用的解释和哈耶克的解释如出一辙:允许私人自己做决定并通过市场来交易对社会来说是最有效配置资源的方式。计划经济在短期内能集中力量办大事,但其中有两个重要的问题无法解决:一是个人的激励问题,大锅饭造成人人搭便车的现象;二是既得利益者不肯分享利益的问题,已经吃进去的再吐出来就难了。而这两个问题也恰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所谓的“榨取性制度”无法克服的弊端。也正是由于中国和苏联模式的相似性,两位作者大胆预言中国的经济增长无法持续。

但既然如此,何以有时候“榨取性制度”依旧会被采用,并且持续不短的时间呢?理由是榨取性制度能使经济增长中的收益不仅满足一小撮统治者的需求,并且统治者还可以有足够的资源来镇压反对者。也就是说,凡榨取性制度必然意味着政治上的集权。所以问题并不在于“包容性制度”和“榨取性制度”是不是能促进增长,关键在于能不能促进“可持续增长”。对两位作者而言,榨取性制度之所以不可能促进可持续增长,不仅是因为无法革新技术从而导致创造性破坏,更是因为搞不对制度所辖范围内参与者的激励问题。中国的增长无法持续,概因如此。除非能从“榨取性”转向“包容性”,从而搞对激励,方能实现进一步的可持续增长。

那么一个自然而然的问题是从“榨取性制度”向“包容性制度”的转型是否可以实现?如果可能,其机制又是什么?一种制度从历史中走来,逐渐演化,会遇到一些“关键点”(critical juncture)。这些关键点有的是因为历史原因造成的,例如革命或殖民。但关键点的演变也并非全由历史决定,同样有情境因素。早期的“包容性制度”可能来自社会冲突和制度偏移。

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津津乐道的还是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这一“关键点”。政治制度更加包容催生了更包容的经济制度,按照两人的解释,这为后来的“工业革命”奠定了制度基础。实际上,这个解释也有一点“历史源头思乡症”的意思。在分析英国光荣革命这一重要关键点的时候,初期的制度偏移被认为是从1215年的《大宪章》开始的,其中重要的关键点是1492年大西洋贸易导致经济发展,在社会上形成了强有力的联盟,最终导致了专制主义的终结。而与此相对的是西班牙,允许君主垄断殖民地和大西洋贸易,结果导致君主拥有大量财富和政治力量,自此与英国分道扬镳。作者还解释了东欧和西欧的发展分歧,在黑死病之后,西欧地主和封建主的势力消退,但在东欧却截然相反,从而使得东欧在16世纪重新陷入奴隶制。这一切AJR在《美国经济评论》发表关于制度变革的文章《欧洲的崛起》中有详细解释。

作者后续的工作还包括利用同一框架分析拉美的演化,并解释南北拉丁美洲的不同发展和落差;分析中国和日本,并解释日本何以在终结专制之后迅速走上资本主义道路,而中国要一直到文革后才逐渐开放经济;以及分析美国南北部的不同,南方种植园主倾向于维持权力继续使用黑奴的选择,最终导致南北战争,后续一系列政治权力在社会中更广泛的分布才促成了美国的包容性增长。一开始微小的制度差异最终导致的经济结果完全不同。这样听起来,还是有些历史宿命论的色彩。但作者认为不可不必如此“悲观”。实际上从“榨取性”到“包容性”的制度转型是可以达成的,只是这或许需要一次“政治革命”,例如美国南北战争。

5改制度、不革命

要依靠革命才能完成的制度转型,听起来依旧不是个值得乐观的选择,尤其对中国而言,更是如此。对中国未来向何处去,有很大的争议。尽管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在书中简单回顾了从毛时代到邓时代的历史,但两人对中国制度转型的分析显然是不够细致的。

就中国的长期增长而言,地大物博当然是个优势,而且东部城市一直人口众多,也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儒家传统中既有推崇诚信有利交往的一面,同样有尊崇等级不利分权的一面,单纯将儒家看作资本主义发展的障碍,也有过度简化的嫌疑。只是目前并没有看到上佳的经济史实证研究来估计儒家文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而1949年之后,马克思主义国家化挤占了儒家文化的存在空间,尤其是文化革命之后,更是打断了文化传承。尽管裴宜理认为党还是有意无意利用了传统儒家文化来维系社会稳定,但也仅限于毛的片言只语与儒家有所关联。

更重要的是党的领导人历经更迭,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显然没有如科斯和王宁在《How China Became Capitalist》一书中那样细致处理“邓-陈”的双寡头垄结构,而仅仅是大体认定邓在改革开放中的作用。当然,从宏观上看,中国的经济制度的确变得更为包容,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改革,释放了大量的人力及附着在他们身上的企业家精神,加上有限度的产权保护、鼓励投资,从而造成了中国的快速增长。

但正如福山对此书的批评一样,两位作者在处理“包容性”与“榨取性”制度这样的概念时,不够细致。而且与道格拉斯·诺思、约翰·瓦利斯和巴里·温加斯特在《Violence and Social Order》一书中提出的“开放准入秩序”(open access order)和“有限准入秩序”(limited access order)相比,也没有新意。在诺思等人的论述中,有限准入秩序也是由于一小撮精英联手打造一个腐败利益集团,设租寻租贪腐受贿,同时限制大众享有的政治经济上的好处,限制他们进入获得权益的机会。不难看出,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所言的“榨取性制度”与此相差无几。

这些概念或许有点太宏大了,以至于很难进行精确定义,也无法顾及其中细节之间可能存在的潜在冲突。例如两位作者对中国的“榨取性制度”表示悲观,但这样一种简化的概括并不足以展示中国的动态。除了上面谈及的领导人在制度变迁过程中的作用外,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也没有解释“榨取性制度”如果放宽一定程度,允许更多准入,甚至朝“包容性制度”略有转向,这个过程释放出来的制度潜力是不是足以支撑一个强劲的经济增长?

与苏联的榨取性制度不同的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不仅在经济上做到了分权,尤其是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使得中央财权去中心化了。钱颖一、巴里·温加斯特以及诺兰等还发展了中国的财政联邦主义,并解释了政治上的适度集权以及经济分权对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好处。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指出了在“包容性制度”里需要一个强大的能控制腐败的中央政府,而这一点安德烈·施莱佛早在其一系列研究中论述过了。这样一个听起来继续要一定集权又需要大量分权的包容性制度,很像是中国目前的制度,但作者们认为中国的制度是一个榨取性制度。

当然,严格来说,任何一个国家的制度,都既有包容性的方面,也有榨取性的方面,要探究的是制度的内部细节,以及这些细节之间是否可以兼容。而恰恰是这“兼容性”落在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视野之外。例如尽管政治制度的包容性俄罗斯胜于中国,但据透明国际的统计,俄罗斯的腐败程度高于中国,且经济增长也慢于中国。国际社会现在喜欢把中印两国放在一起比较,尽管地理和文化截然不同,而且虽然说人口数量有一比,但人口结构又完全不同。尽管印度的政治体制很包容,但在基础设施建设上却远逊于中国,经济增长同样慢于中国。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可以辩称这是因为时段不够长的缘故,拉长时段来看,情况可能会不同。但对于现实的决策者而言,制度转型就是要在关键点上做出重要的抉择。

政治参与增多的确使得政治制度的包容性增强,但也有可能出现提高腐败和妨碍经济增长的例子,这个时候两位作者的补救措施是提出一个适度集权的中央来抑制腐败、平稳社会、推动增长。问题在于谁来抑制集权化的中央“利维坦”式的扩张?如果是要依靠更进一步的司法独立或民主政治,那么就又会削弱中央的集权力量。也就是说,在包容性制度背后,有太多制度选项之间的紧张和冲突,两位作者没有调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包容性制度内部也会出现矛盾,更没有给出当这种内部选项不兼容出现时的解决方案。而这也恰是中国问题的挑战所在。

中国似乎永远是个谜。按照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理论,他们只能断言中国的失败。但正如福山诘难的那样,中国是可能失败,但如果是200年后呢?(参见《是的,他依旧相信历史终结:读福山》)也许值得探究的是中国已经发生的制度变迁,经济上的包容性制度改革已经探讨较多了,而政治上,政治宽容相较于毛时代的范围和程度都有了提高。这能否说明政治制度朝“包容性”的方向迈了一小碎步?尽管不足以使整个制度转成包容性,但也足以激励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增长了。人们期待的当然是中国的平稳转型,而不是革命。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没有谈及这个选项,在他们眼里,中国的经济增长注定无法持续,概因不革命就无法带来一个更具包容性的制度。

对于任何一个关心中国的人来说,“如何能不革命又完成制度转型”或许才是重要的问题。我们当然也不能幼稚地期待唯一确定的答案,每一个人都将展开自己的思考,这才是重点。这也是一本好书带给读者的最大收益。正如我之前给“政见”网站推荐本书时说的那样:一本好书或许不在于取得一致的赞扬,而是在一群聪明人中引发争议。当然鉴于自己愚笨,或许要再加一句:一本好书不仅引发聪明人的争议,而且能给蠢人也带来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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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钉钉的一位产研负责人,花名叫元安,在阿里干了15年,离职时在内网写了一篇万字长文,直指公司当前面临的深层危机与价值观蜕变。 马云也关注到了这条帖子,并进行了回复:“元安同学好,谢谢你那么长的信,写得很好。好像人的成长,阿里的发展也有很多必然要走的路和过程,在发生变化之中。祝福你,也希望经常回来看看。” 马去的回应虽然很温情,却未直接触及文中提出的尖锐批评与改革诉求。 元安的原贴文如下: 阿里巴巴的使命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阿里巴巴的愿景是成为一家活102年的好公司。 当初受这一使命感召来到这里,期望能一起陪着度过长长的期限,因为阿里巴巴是一家伟大的公司。 刚进公司的时候,在创业大厦,中午去附近吃饭,大家都戴着工牌,除了周边店铺给我们的员工折扣价更多的是享受那种被尊重和感谢的美好。那时候被尊重不是因为阿里人收入高,更多的是阿里人很善良我们的产品帮助了很多人,身边的人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阿里巴巴在解决各种问题,社会给我们的尊重来自对我们的品德与价值认可。 那时候,流行一句玩笑话:杭州丈母娘喜欢找阿里女婿,因为阿里巴巴已帮她们筛选过品性,阿里人靠谱。 已经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工牌已不太好戴了,这几年各种糟糕的事件与打击,外部社会舆论和内部员工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也许丈母娘还喜欢找阿里女婿,因为收入高。 十五年走下来,客观地讲,不是外部单一的评价风向变化,是我们自己真的也变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以前那种要为社会带来美好改变的梦想,我们谈论的是KPI,是工资,股票,房子,我们把客户和用户当流量当数据,我们谈的是怎样运营数据,怎样收割客户,我们的竞争消耗在内部361。 说实话,看到阿里内部核心的价值慢慢变差,我很担心,我们的使命还能够坚持多久,我们的愿景还能否实现。 先声明,我的绩效还可以,对于当前部门与主管也没不满,我也是自己有计划的离职,不是领礼包。因此写这篇帖子,不针对任何部门任何人,我说的是对于但凡符合我以下说的一些情况的任何部门任何人。这是基于这十五年我自己感受以及各个BU朋友的交流后,总结的一篇帖子,更多的,是给公司整体和高层的一个反馈。我想,作为给公司最后的一些建议吧,希望公司能够好起来,觉得公司现在挺好的可以直接忽路本文。 好的我就不说了,主要说说存在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有写的不对的地方,当我无知,也欢迎指正。再一次说明,以下问题不是指所有部门,也不...

WSJ:图解中美军工实力差距 自二战以来,美国的军工实力不断衰弱,如今已被中国远远甩在后面

 WSJ: 多年来,应对中国在军事和经济方面带来的双重挑战一直是美国历届政府关注的焦点。而美国正在失去优势。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战争表明,现代战争是工业实力的较量。双方都在大量消耗炮弹、火箭弹和军用车辆。自动化工厂现在日夜不停地赶制无人机。就连老式榴弹炮现在也需要精密制造技术。 美国能够打赢第二次世界大战,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其远超敌国的生产能力,从子弹到食品,美国都能比敌国造得更多。1942年,加利福尼亚州一家船厂仅用不到五天时间就将一艘补给舰组装完成。但今天的美国已经没有能力再完成这种制造壮举。 如今,在几乎所有领域都拥有制造优势的国家变成了中国。中国制造无所不包,涵盖从基础化学品到先进机械的各个领域。随着美中紧张局势的升级,一旦爆发冲突,工业产能将成为两国角力的重要战场。 PHOTO: 中国的经济增长为中国建立匹敌美国的军事实力奠定了基础。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数据显示,中国一家船厂去年以载重吨计的商用船舶产量就超过了自二战以来整个美国造船业的总产量。中国商用造船业规模庞大,能够支持海军舰艇的生产,而在战争中,产能可以从货轮转为军舰。 根据国防情报公司Janes的数据,自2000年以来,中国建造的军舰数量相当于美国的两倍多。 尽管美国的许多平台被认为比中国更先进,但中国空军和海军与美国的差距正在缩小。 PHOTO: 海军火力便是典型例证。中美之间原本在作战能力上差距悬殊,但中国在海上发射巡航导弹及其他火箭弹的能力正使这种差距不断缩小。 PHOTO: 中国的许多制造商虽然并不属于军工领域,但一旦发生战争,可以轻松转向武器制造或为武器制造提供支持。 中国不仅拥有更多工厂,而且正采用5G专网等自动化技术,以更快的速度推动工厂现代化。这意味着,中国可以更快、更高效地将生产设备与设计师和用户相连接,以传统制造无法实现的速度更新产品。看看乌克兰,前线部队给无人机制造商的持续反馈使该国在无人驾驶飞行器领域突飞猛进。 PHOTO: 这还意味着,中国比美国更容易加快生产。中国拥有的工业机器人数量也远超美国,这进一步增强了其巨大的劳动力优势。 PHOTO: 战争不仅仅事关军事装备。每一架飞机、每一艘舰船和每一辆坦克都需要燃料、备件和弹药。乘员则需要食物、水和医疗服务。这...

美国自诩为世界道德领袖,如今已不再是了

 彭博: 过去一个世纪,美国外交政策一直秉持着这样一种理念:作为一个国家,我们行善也能带来福祉——帮助我们的朋友和邻居,既能获得精神上的回报,也能获得物质上的回报。如今, 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的政府 正以惊人的速度瓦解这一理念。未来数月乃至数年,美国政府其他部门、各国以及跨国公司将如何应对,至少将成为我们余生中至关重要的问题。 美国利他治国之道的实践者以其崇高的理想和雄辩的言辞而闻名。“先生们,毋庸置疑,世界形势非常严峻,”时 任国务卿乔治·马歇尔 1947年在哈佛大学对学生们发表演讲时说道。这场演讲至今仍充满历史的共鸣。当时他正在介绍旨在重建西欧饱受战争蹂躏国家的马歇尔计划。“美国理应尽其所能,帮助世界经济恢复正常健康,否则就不会有政治稳定和有保障的和平。” 马歇尔计划(以今天的美元价值计算,价值约1700亿美元)受到历史学家的普遍赞誉,其先例也相当丰富。20世纪30年代,富兰克林·D·罗斯福通过一项名为“租借法案”的计划向英国提供了武器,用于对抗纳粹德国,却没有索要任何报酬。罗斯福的主张是,当邻居家着火时,只要给他们一根花园水管,无需讨价还价,就能确保火势不会蔓延。温斯顿·丘吉尔称其为“有史以来最廉洁的举动”。 当然,美国一再违背自身的价值观。越南战争、支持中东和拉丁美洲的暴君、入侵伊拉克、阿布格莱布监狱——这份名单很长,用丘吉尔的话来说,简直是肮脏不堪。但美国总统,无论党派,普遍都认同美国是一个道德超级大国。吉米·卡特将人权置于外交政策的核心,他的继任者罗纳德·里根则将道德领导力与激烈的反共政策相结合,支持自由欧洲电台、美国之音等倡议,并向贫穷国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普林斯顿大学国际事务教授 罗伯特·基欧汉表示 :“除了越南战争等一些明显的例子外,美国公众一直认为其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是有原则的、有价值的。而特朗普试图推翻这两个前提。” 特朗普这样做,是借鉴了美国另一套根深蒂固的传统:孤立主义、本土主义和狭隘的利己主义。他的前辈是20世纪20年代的亨利·福特、30年代的广播煽动家考夫林神父和50年代的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他们都认为国内安全与繁荣比任何更高的国际决心都重要。“在特朗普总统的领导下,辛勤工作的美国纳税人的钱将永远得到明智的使用,我们的权力将永远得到审慎的运用,并用于对美国最有利的事情,”国务卿 马尔科·卢比奥在 参议院确认听证会 的发言稿中说道...

经济学人:2025 年迄今为止上映的 15 部最佳电影和电视节目(海外影片)

“Adolescence”    “青春期” This taut, anxiety-inducing show, about a 13-year-old boy (Owen Cooper) accused of murdering a classmate, is captivating. The acting is impeccable and the show’s themes—including masculinity and online brainwashing—resonate. 这部 剧情紧张刺激、令人焦虑的剧集 讲述了一个 13 岁男孩(欧文·库珀饰)被指控谋杀同学的故事,引人入胜。演员的表演无可挑剔,剧中探讨的主题——包括男子气概和网络洗脑——也引发了观众的共鸣。 “Andor”    “安多” The “Star Wars” universe has, surprisingly, produced a sophisticated show about authoritarianism. It follows Cassian Andor (Diego Luna) as he is transformed from an apolitical thief into a rebel against the Galactic Empire. The show’s writers understand the machinery of repression. 《星球大战》宇宙出人意料地打造了一部关于威权主义的精妙剧集。该剧讲述了卡西安·安多(迭戈·鲁纳饰)从一个不关心政治的窃贼蜕变成反抗银河帝国的叛逆者的故事。该剧的编剧们对镇压机制了如指掌。 “The Clubhouse: A Year with  the Red Sox” “俱乐部会所:  红袜队 的一年  ” This eight-part documentary series follows Boston’s baseball team. It is a triumph of editing, with terrific access to the team over the course of 162 games. Ath...

中国发现了世界贸易的痛点——并将再次利用它

彭博:   几个月来, 唐纳德·特朗普将对中国的关税和贸易限制推至前所未有的水平,这是迫使 中国进行谈判的 策略的一部分, 美国总统希望谈判有助于削减贸易逆差并促进美国制造业。 随着美国关税飙升至 145%,特朗普政府夸口 其在与中国的竞争中占了上风 ,北京扭转了局势,基本上关闭了现代世界运转离不开的一种物质的出口:稀土磁铁。 随着含有镝和铽等稀有元素的产品交付放缓,开始对从汽车到国防等各行各业造成冲击,美国和其他国家迅速触及了痛点。福特汽车公司和 铃木汽车公司 暂停了部分生产,埃隆·马斯克表示短缺正在损害他的机器人业务,各国政府也纷纷寻求中国以外的少数供应商。一场双边贸易争端演变成一场全球危机。 “这只会制造一种紧迫感,”澳大利亚战略材料有限公司(Australian Strategic Materials Ltd.)首席执行官 罗维娜·史密斯 (Rowena Smith)表示。该公司在韩国的一家工厂生产磁铁合金。“手机发热严重,而且不仅仅是来自美国。每个人都受到了影响。” 这种压力加上高额关税,促使美国和中国上个月在日内瓦达成停火协议。贸易关税下降,美国以为获得了稀土磁铁的供应。然而,北京仍然要求企业获得购买关键材料的许可证,导致采购延误,再次加剧了紧张局势。 美国再次发起攻势,加大对芯片设计软件、喷气发动机零部件的限制,甚至威胁 学生签证 。最终,特朗普如愿以偿:与习近平通话,让两国关系重回正轨。周二晚些时候,美中贸易谈判代表 宣布,在伦敦举行的第二天谈判后取得了突破 。尽管关键细节仍不明确,但谈判的核心内容几乎毋庸置疑。 特朗普周三在社交媒体上宣布接受该协议时表示:“所有磁铁以及所有必要的稀土元素都将由中国预先供应。双方关系非常好!” 主要问题依然存在。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表示,他认为伦敦协议将 在几天内 获得批准,并且预计不会发布书面版本,这意味着除了大致框架之外,很难确切知道双方达成了哪些协议。 中国4月出口创新冠疫情爆发以来最低水平 数据来源:中国海关总署 注:显示 HS# 85051110 下的出口 - “稀土金属永磁体/即将成为永磁体的物品” 协议宣布数小时后, 中国 大型稀土磁体制造商金力永磁股份有限公司(JL Mag Rare-Earth Co.)宣布已获得向美国等国出口的许可。该公司在香港上市的股票一度飙升12%。但关于出口申请积...

洛杉矶发生的事情可能成为特朗普政府执政的模板——抗议、暴力和镇压的循环往往有利于右翼

 经济学人: 洛杉矶的骚乱是 昙花一现吗?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夏季骚乱的开始,以及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对民主党城市抗议者毫无耐心的镇压行动的开始? 到目前为止, 洛杉矶的抗议活动 与该市以往的暴乱相比规模较小。1992年罗德尼·金骚乱期间,超过1.2万人被捕。过去两天,被捕人数只有60人左右。但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当洛杉矶人祈求平静,祈求军队撤离街头时,美国正处于一个危险的时刻。 美国困境的核心在于,总统当选后被赋予了处理非法移民问题的授权。然而,他的一些支持者却认为,这意味着他可能会采取一些可能违宪、显然不可能且不明智的行动。特朗普本人似乎热衷于动用军队镇压针对其政策的抗议活动。当被问及洛杉矶局势时,他表示:“我们将在各地部署军队。” 总统及其顾问认为,在加州部署国民警卫队的政治立场对他们有利。部署模式如下:宣布对一个领导层不愿出手的城市实施移民镇压,等待抗议,然后出动军队镇压抗议者。“打破常规”是对其他可能抵抗的城市发出的警告。这也向“ 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的 支持者发出信号,表明特朗普正在履行他们选举他时的承诺。 除了2017年妇女游行这个显著的例外,近期美国各大城市的大规模政治抗议活动往往带有暴力色彩。过去72小时内, 洛杉矶 发生了多起财产犯罪,警方还遭到烟花袭击。这或许使得国民警卫队的出动成为一种自我辩护的行为:因为这些部队可能会被视为缓解紧张局势的良方,而他们的出现似乎正是旨在加剧紧张局势。 一个问题是,特朗普是否拥有在没有加州州长加文·纽瑟姆参与的情况下部署国民警卫队的合法权力。纽瑟姆表示,警方自身应对得很好,他正在起诉政府。特朗普援引了《 美国 武装部队法典》中允许部署军队应对叛乱威胁的条款。 无论法院如何裁决——而且法院通常不愿就什么构成威胁对总统进行事后批评——特朗普的移民执法政策都是不切实际的。美国的无证移民数量大约在1100万(调查估计)到2000万(政府使用的数字)之间。即使特朗普计划大幅增加拘留中心的支出,在他们被驱逐之前,也无处安置哪怕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然而,像加州那样反对这项政策,就等于把 洛杉矶 市长和州长推到了违反规则的外国人一边,而这正是特朗普想要的。 负强化 总统丝毫没有试图降低洛杉矶局势的迹象。6月9日,五角大楼宣布向该市部署数百名海军陆战队员,以支援国民警卫队。这是不明智的。海军陆战队缺乏执法经验。正如国防部长喜欢指...

中美官员就缓和贸易紧张局势的计划达成一致

彭博: 中美双方谈判代表表示,双方贸易紧张局势缓和,就如何落实双方在日内瓦达成的共识达成初步协议。 尽管双方尚未公布协议的全部细节,但美国谈判代表表示,他们“绝对期望”稀土矿物和磁铁运输问题将随着框架协议的实施而得到解决。 美国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 在伦敦对记者说: “我们已经达成了实施日内瓦共识的框架。” 在白金汉宫附近一座乔治亚时代的豪宅中进行了两天近 20 小时的讨论后,中国首席贸易谈判代表李成钢表示 , 美国和中国代表团现在将把该提案带回给各自领导人。 卢特尼克补充道:“一旦总统批准,我们就会努力实施。” 美国贸易代表 杰米森·格里尔 表示,没有安排其他会谈,但他补充说,美中双方经常进行对话,并可以在需要时进行对话。 此次伦敦会谈是在特朗普政府的敦促下举行的,旨在巩固中国政府在上个月日内瓦贸易谈判中做出的缓解稀土出口的承诺,此次谈判达成了关税休战。 关键矿产出口方面的分歧再次引发了中美之间公开的经济冲突,并增加了两国刚刚达成的协议破裂的可能性,这将对世界经济构成新的威胁。 卢特尼克表示:“我们确实希望,美国稀土矿物和磁铁问题将在该框架的实施中得到解决。” “此外,当这些稀土供应不足时,美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卢特尼克补充道。“你应该预料到这些措施会逐渐取消——就像特朗普总统说的,以一种平衡的方式。当他们批准许可证时,你应该预料到我们的出口执行力度也会下降。” 格里尔表示:“谈到出口管制和所有这些不同的事情,在与中国人谈判的八年里,我从未遇到过他们不愿意谈论出口管制的会议。”

中国AI企业另辟蹊径规避美国芯片管制:用硬盘带数据出境训练

WSJ:   今年3月初,四名中国工程师从北京飞往马来西亚,每个人都携带了一个装有15个硬盘的行李箱。这些硬盘中存储了80太字节(TB)的电子表格、图像和视频片段,用于训练一个人工智能(AI)模型。 在位于马来西亚的一家数据中心,这些工程师的雇主租用了约300台装有英伟达(Nvidia)高性能AI芯片的服务器。这些工程师们将带来的数据输入这些服务器,计划在那里训练AI模型并将其带回国内。 自2022年以来,美国以维护国家安全为由,收紧了向中国销售高端AI芯片和其他技术的相关限制。然而,中国的企业一直在利用各种变通方法绕过限制,并取得了一定进展。 在某些情况下,中国的AI开发企业已经能够用国产芯片替代美国芯片。另一种变通方法是通过第三国将AI硬件走私到中国。但业内人士表示,近几个月来,这种做法的操作难度越来越大,部分原因在于美国的施压。 这一情况迫使中国企业开始尝试另一种选择:将他们的数据转移到中国境外,以便在东南亚和中东等地使用美国的AI芯片。 此类操作正在试探美国限制措施的极限。“这正是我们一直担心的问题,”曾在拜登(Biden)政府时期负责美国商务部出口管制事宜的西娅·肯德勒(Thea Kendler)表示。她指的是中国企业远程访问美国先进制程AI芯片的情况。 通常情况下,中美AI芯片供应链中有多层中间商,将中国终端用户与以英伟达为首的美国芯片制造商隔离开来。这种复杂的交易架构,就导致外界很难弄清楚中间是否有人违反了美国的出口管制规定或指导意见。 拜登政府在其任期的最后数日内曾提议,对各国购买美国芯片实施分国别的采购限额——此举若实施,预计会使马来西亚等国更难满足中国市场的需求。肯德勒表示,美国芯片的海外买家原本必须要同意涉及芯片使用限制的国家安全条款,而此类限制可能包括禁止中国企业接触到这些芯片。 特朗普政府在5月份表示,将撤销拜登政府时期拟议的AI芯片分国别限制举措,原因是本届政府不希望给英伟达和其他美国公司带来不必要的监管负担。但同时,特朗普政府也发布了指导意见,警告美国公司需要采取措施,防止客户使用美国AI芯片训练中国AI模型。 美国商务部和马来西亚投资、贸易和工业部未回应记者的置评请求。 精心策划 据参与该计划的消息人士透露,上述中国AI开发公司为此次前往马来西亚的行动方案筹备了数月之久。鉴于通过互联网传输海量数据可能需要数月时间,工程师们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