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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于包容、毁于榨取: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简评之一《Why Nations Fail》

 

兴于包容、毁于榨取

——评Why Nations Fail?by Daron Acemoglu and James Robinson

李华芳 | 匹兹堡大学

2024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赫赫有名的AJR。坊间有不少Acemoglu的笑话,例如跑一个回归就用完了所有星星,新年第一天就承包了100个经济学家一生的引用之类的,都算是其巨大影响力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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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委员会给AJR的颁奖词是表彰Daron Acemoglu, Simon Johnson and James A. Robinson对制度如何形成以及如何影响繁荣的研究(for studies of how institutions are formed and affect prosperity),是经济学自亚当·斯密以来最经典也最核心的经济学议题。

这里我先奉上一篇之前写过的《Why Nations Fail》的书评,稍后再更新正式的贡献简评。总觉得要再说一说殖民地死亡率这个事,不然不完整。

兴于包容、毁于榨取——评Why Nations Fail?

1老问题、旧答案

在过去几个世纪里,已经有无数的学者讨论过导致国富国穷的各种因素,例如地理位置偏僻、不接海洋没有港口、气候条件恶劣、自然资源匮乏等,会限制国家走向繁荣之路;又例如文化上民族不够勤奋、具有劣根性、没有新教伦理、缺乏资本主义进取精神等,也会成为国家发展之路的障碍;再例如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无知、短视、不知道合适的发展战略和经济政策等,也可能致使一个国家陷于贫困无法发展。

尽管地理、文化、领袖均会对国家强盛与否产生影响,但这些影响是不是最主要的影响呢?或者说,有没有导致国家兴衰的更重要的因素?如果有的话,是什么因素?又是如何起作用的?这正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在《国家为何失败:权力、繁荣和贫困的起源》(Why nations fail: 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一书中要回答的问题。不同于对地理、文化和领袖等因素的强调,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着眼于不同“制度”对国家经济的影响。有一些制度促进了经济发展,另外一些制度则正相反,阻碍了经济发展。

“制度”这一答案并不新颖。但在经济学分工日益精细的21世纪,已经很难读到像这样充满雄心和企图的作品了。目前的发展经济学由于实验经济学的发展,有一些朝“曲径通幽处”发展的苗头,利用田野实验做发不发帐篷对撒哈拉以南地区的经济影响,或者一档循环播放的电台节目对苏丹地区教育公共品供给的影响之类。而《国家为何失败》则完全不同,可能是继亚当·斯密《国富论》以来,经济学界重新回到宏大格局讲述国家兴衰的最有诚意的作品。不同于斯密论证的专业分工、市场扩展、自由贸易带来经济繁荣,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则讨论了“分工、市场和贸易”这些市场机制要起作用的制度基础,这“制度”一词,正是本书的关键所在。

2兴于放、毁于收

为了引出制度问题,这本大气磅礴的作品先从“茉莉花革命”和“阿拉伯之春”说起。人民走上广场所谓何事?还不是因为活得贫苦憋屈,试图通过政治改革来过上更好的生活。以埃及为例,人均收入只有美国的12%,且有20%的人口处于绝对贫困状态。问题恰在于这个制度。埃及的独裁者穆巴拉克,并不愿意改变现存的体制,以适应大众的诉求。最终埃及只能通过革命形式来进行制度变更,这代价不低,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而美国人民相对富裕,主要是因为政治权力在社会中的分配比较宽泛,政府的可问责性较好、对选民负责,而且人们能利用各种经济机会发家致富。

纵观这些古老文明国度,比如埃及、印度与中国,为什么埃及经济增长不如印度,而印度又不如中国呢?回到惯常讨论过的地理、文化和领袖,或许可以解释部分各国发展的差异。但问题也恰在于这三个因素无法全然回答在南北诺嘉乐(Nogales)地区的差异。诺嘉乐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北面那一半属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实行的当然是亚利桑那州(Arizona)的制度。而南面的那一半属于索诺拉(Sonora)州,却是墨西哥的领地,实行墨西哥制度。

两个地方南北接壤,地理位置没什么不同,文化差异也不大,都是那一群人,鉴于每年大量墨西哥移民到美国的事实,似乎也表明墨西哥人也知道怎么发展经济的那些办法,很难想象墨西哥的领导人会不清楚那些普适的经济发展原则。所以地理、文化和领袖这几个因素都未能很好解释为什么南北诺嘉乐会呈现出如此不同的面貌。也因此,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认为之前的理论需要修正。

两人发现南北诺嘉乐地区最不相同的是“制度”。美式民主宪政制度在经济上保护私人产权、实施法治、有运行良好的市场且市场运行得到国家支持、市场向新的企业开放、市场上的个体遵守契约、并且人们可以获得教育和普遍的致富机会。与此同时,这种制度在政治上三权分立、相互制衡、允许广泛的公民及其团体的政治参与、对政治家有制度性的问责和约束、依法行政、而联邦政府有一定的集权来有效实施法律。这种制度被作者称为“包容性制度”(inclusive institution),与此相对的是“榨取性制度”(exclusive institution)。此处我译成榨取性制度,并没有直接对应exclusive“排外的、排斥的”的意思,而是根据全书的意思,统治者不仅不愿意与大众分享经济成果,而且会采用政治制度来榨取大众,与民争利。

那么为什么美国实行了包容性制度,而墨西哥及其他部分拉美地区不仅没有采用类似的制度,反而实行了榨取性制度呢?这种制度差异的形成主要是因为路径依赖。北美和南美在经济发展路径上的分歧,主要是因为殖民者实施不同的殖民策略而形成的。能否有效激励土著和新移民为经济发展而努力,成为了制度选择过程中的重要差异,尽管这种制度差异一开始非常小,但经过不断演化,其结果却大相径庭。最终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北美和拉美国家之间巨大的经济收入差距。

关于殖民政策导致不同发展的想法,源于2001年阿西莫格鲁、约翰逊和罗宾逊在《美国经济评论》(American Economic Review)发表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掀起了学界长达十年的争议,而三人姓名的首写字母也被缩成“AJR”,现在已经成了学界闻之动容的标记。从数据、史实、假设、逻辑等各个层面,大量学者卷入了与AJR的论证。因此,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这本新书,也可以看作是对长期争论的一个总结和回应。当然顺带也承担着向大众普及新知的任务。就此书而言,相比于回应学术争论,普及工作显然做得更出色一些。

当然这种因为一线之隔导致巨大经济差距的地区还可以找到不少实例,例如现在的南北韩、例如30年前的香港和深圳。当然细究起来,尽管这些区域地理位置差不多,文化习俗也差不多,毕竟都是同一文化群体的人,但领袖的作用却极为不同。更不用说实行的制度有巨大的差异了。因此在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书中,其实未能仔细处理领袖的角色问题。

他们反驳的是领导者因为无知所以不知道采用“包容性制度”的论断,但实际上,如同科斯和王宁在《How China Became Capitalist?》一书中提到的那样,有可能是因为领导者面临现实的约束所致,例如1980年代“邓-陈”的双寡头结构,使得中国的改革不得已呈现出了“渐进改革”的趋势。仔细来看,邓对改革的看法,实际上相当激进,却被保守的陈所抑制,如此有了妥协之后的渐进。而领导人的能力不同,将会极大影响组织乃至国家的绩效。只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并没有深入探究领导力的问题,这恐怕也是一个遗憾。

也就是说,除了包容性制度促进经济增长之外,还需要仔细对待地理位置、文化差异以及领袖角色。当然坊间也有误解,认为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完全否认了地理、文化和领袖的差异造成不同的经济结果。我的阅读体会是,两人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无法完全解释类似诺嘉乐地区这样的问题。尽管放宽视野来看,西伯利亚的落后和美国的强盛很难说与地理位置无关,同样也无法否认历史上基督教地区相对快速的发展,更不能否认领袖的作用了。所以两人仅是指出,上述三种因素可能只能解释相对较少部分的经济成长的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制度的作用。这一点被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批评的戴蒙德倒是挺清楚,他在回应中除了强调地理因素不可忽视之外,也承认制度或许可以解释国家兴衰的大部分成因。

3盛与否、准何在

但是国家盛衰的标准是不是就等同于经济增长呢?人均GDP、贫富差距、人均寿命、乃至更综合性的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到底什么才是衡量国家盛衰的标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处理,显然比较直接和简单,那就是以是否促进经济增长为国家兴衰的标准。

这种标准按照传统的发展经济学来衡量,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发展无非就是土地、资本、劳动力的各种组合,或者投资、消费和贸易方面的增长。而制度则是让土地、资本和劳动力的配置、或者投资、消费和贸易方面的配置,得到优化从而加速经济增长。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看起来又并不是简单同意这些传统的看法,而是借用了熊彼特关于“创造性破坏”和企业家创新的一些观点,例如在阐释包容性制度的细节时,两人特别强调法律体系对产权的保护以及由此带来的企业家创新,从而推动生产和贸易,以及经济增长。

不过更重要的批评是这一经济增长本身是目的还是手段的问题。如果经济增长作为目的,那么必然遭遇哲学界关于“意义”的责难;如果经济增长本身仅仅是手段,那么增长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一种可能的答案是幸福,但关于幸福感的调查并没有提供统一的答案。我在2007年的《文景》杂志曾经发表《追求幸福的经济学》一文,其中提到经济学上的一项测算,大体而言,有一个人均收入的限制,当人均收入超过15000美元时,人均收入的继续增加对幸福感提高的影响很小;但如果人均收入低于15000美元,收入增长对提升幸福感有有极为正面的影响。

但幸福又是什么呢?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经济学家而言,更有自嘲性质的笑话称10个经济学家能就同一个问题提供11个答案。幸福感是非常主观的标准,很难想象浙江大学校长会和舟山市金塘岛上的一个渔民对幸福会有相同的定义。而且即便两人的幸福感相同,也无法从中得出什么教益。

有一个标准或许值得考虑,那就是选择项增多,或者说选择空间扩大。尽管个人的选择能力不同,但面对更多的选择,依旧可以增进个人的效用。也就是说,这意味着人的自由的扩展。阿玛蒂亚·森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中就将发展的目标定为人的自由的扩展。收入增长与选择集扩大之间一些联系,但有些自由并不会因为收入的增加就自动获得,尤其是政治上的集会、结社和言论自由等。

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将制度作为影响经济增长的一个变量,但也没有细致讨论经济增长本身对制度演化的影响。尤其是“包容性制度”本身蕴含了很多价值性目标,例如自由。经济增长在一定条件下会促进自由的扩展,而自由本身又是经济增长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弗里德曼的经典论述是,自由是目的、自由也是手段、自由的目的只能通过自由的手段来达成。如果我们考虑这种国家盛衰评价标准并不一定是经济增长,那么对于本书的论述,可能就会略觉肤浅。如同大部分政治学家在对待经济学家的工作时,一贯表现出来的不屑一样。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也有值得夸夸其谈的政治学家们学习的细致论证。

4增长路、大不同

前面已经提到对此书的一种误读是“制度决定论”,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均不重要。实际上是都很重要,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未能解释在三者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为何经济增长会出现重大的差异,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制度使然。

实际上,地理、文化和领袖不可能尽然相同。这或许可以反过来部分解释为什么采用了不同制度的国家,有时候也会取得差不多速度的增长。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恰好和“中国模式”的争议有关。中国的制度很难说符合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设想的“包容性制度”,没准更接近“榨取性制度”,政治上无竞争少参与、经济上政府与民争利国进民退等。但矛盾的是,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却是世界领先的。那么中国是一个例外吗?这对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论述构成了挑战吗?不管怎么说,中国问题的确是两人需要认真对待的。

但仔细阅读就不难发现,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并不否认存在政治权力垄断并且中央集权的条件下,稍微提升法治水平、提高产权保护的强度、并且引入市场经济制度,就能促进经济增长。只是这种情况下的取得的增长,与“包容性”增长有本质的区别。

两位作者以苏联为例,解释了这种依靠将农民和土地集中起来的做法固然能在表面上刺激经济增长,但也会发生大饥荒。与此同时,这种集体农庄的做法不仅不能激励农民,也无法在技术不进步的条件下,持续维持既定的生产水平。因为那些像奴隶一样的农民吃不饱的情况下,边际生产力必然下降。而几个五年计划并没有大幅度改进民用生产技术,尽管军事上苏联取得了长足进展。

苏联的增长,尤其是从1930年到1960年间长达三十年年均约6%的国民收入增长,迷惑了不少经济学家。著名的萨缪尔森其在1961年版的《经济学》教科书中预测苏联国民收入将在1984年超过美国。甚至到了1980年版的《经济学》中依旧声称苏联将在2002年超过美国。但很快柏林墙倒了,东欧剧变,苏联解体。所谓“休克疗法”让俄罗斯经济长期处于低谷之中。

那么苏联因何失败?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采用的解释和哈耶克的解释如出一辙:允许私人自己做决定并通过市场来交易对社会来说是最有效配置资源的方式。计划经济在短期内能集中力量办大事,但其中有两个重要的问题无法解决:一是个人的激励问题,大锅饭造成人人搭便车的现象;二是既得利益者不肯分享利益的问题,已经吃进去的再吐出来就难了。而这两个问题也恰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所谓的“榨取性制度”无法克服的弊端。也正是由于中国和苏联模式的相似性,两位作者大胆预言中国的经济增长无法持续。

但既然如此,何以有时候“榨取性制度”依旧会被采用,并且持续不短的时间呢?理由是榨取性制度能使经济增长中的收益不仅满足一小撮统治者的需求,并且统治者还可以有足够的资源来镇压反对者。也就是说,凡榨取性制度必然意味着政治上的集权。所以问题并不在于“包容性制度”和“榨取性制度”是不是能促进增长,关键在于能不能促进“可持续增长”。对两位作者而言,榨取性制度之所以不可能促进可持续增长,不仅是因为无法革新技术从而导致创造性破坏,更是因为搞不对制度所辖范围内参与者的激励问题。中国的增长无法持续,概因如此。除非能从“榨取性”转向“包容性”,从而搞对激励,方能实现进一步的可持续增长。

那么一个自然而然的问题是从“榨取性制度”向“包容性制度”的转型是否可以实现?如果可能,其机制又是什么?一种制度从历史中走来,逐渐演化,会遇到一些“关键点”(critical juncture)。这些关键点有的是因为历史原因造成的,例如革命或殖民。但关键点的演变也并非全由历史决定,同样有情境因素。早期的“包容性制度”可能来自社会冲突和制度偏移。

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津津乐道的还是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这一“关键点”。政治制度更加包容催生了更包容的经济制度,按照两人的解释,这为后来的“工业革命”奠定了制度基础。实际上,这个解释也有一点“历史源头思乡症”的意思。在分析英国光荣革命这一重要关键点的时候,初期的制度偏移被认为是从1215年的《大宪章》开始的,其中重要的关键点是1492年大西洋贸易导致经济发展,在社会上形成了强有力的联盟,最终导致了专制主义的终结。而与此相对的是西班牙,允许君主垄断殖民地和大西洋贸易,结果导致君主拥有大量财富和政治力量,自此与英国分道扬镳。作者还解释了东欧和西欧的发展分歧,在黑死病之后,西欧地主和封建主的势力消退,但在东欧却截然相反,从而使得东欧在16世纪重新陷入奴隶制。这一切AJR在《美国经济评论》发表关于制度变革的文章《欧洲的崛起》中有详细解释。

作者后续的工作还包括利用同一框架分析拉美的演化,并解释南北拉丁美洲的不同发展和落差;分析中国和日本,并解释日本何以在终结专制之后迅速走上资本主义道路,而中国要一直到文革后才逐渐开放经济;以及分析美国南北部的不同,南方种植园主倾向于维持权力继续使用黑奴的选择,最终导致南北战争,后续一系列政治权力在社会中更广泛的分布才促成了美国的包容性增长。一开始微小的制度差异最终导致的经济结果完全不同。这样听起来,还是有些历史宿命论的色彩。但作者认为不可不必如此“悲观”。实际上从“榨取性”到“包容性”的制度转型是可以达成的,只是这或许需要一次“政治革命”,例如美国南北战争。

5改制度、不革命

要依靠革命才能完成的制度转型,听起来依旧不是个值得乐观的选择,尤其对中国而言,更是如此。对中国未来向何处去,有很大的争议。尽管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在书中简单回顾了从毛时代到邓时代的历史,但两人对中国制度转型的分析显然是不够细致的。

就中国的长期增长而言,地大物博当然是个优势,而且东部城市一直人口众多,也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儒家传统中既有推崇诚信有利交往的一面,同样有尊崇等级不利分权的一面,单纯将儒家看作资本主义发展的障碍,也有过度简化的嫌疑。只是目前并没有看到上佳的经济史实证研究来估计儒家文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而1949年之后,马克思主义国家化挤占了儒家文化的存在空间,尤其是文化革命之后,更是打断了文化传承。尽管裴宜理认为党还是有意无意利用了传统儒家文化来维系社会稳定,但也仅限于毛的片言只语与儒家有所关联。

更重要的是党的领导人历经更迭,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显然没有如科斯和王宁在《How China Became Capitalist》一书中那样细致处理“邓-陈”的双寡头垄结构,而仅仅是大体认定邓在改革开放中的作用。当然,从宏观上看,中国的经济制度的确变得更为包容,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改革,释放了大量的人力及附着在他们身上的企业家精神,加上有限度的产权保护、鼓励投资,从而造成了中国的快速增长。

但正如福山对此书的批评一样,两位作者在处理“包容性”与“榨取性”制度这样的概念时,不够细致。而且与道格拉斯·诺思、约翰·瓦利斯和巴里·温加斯特在《Violence and Social Order》一书中提出的“开放准入秩序”(open access order)和“有限准入秩序”(limited access order)相比,也没有新意。在诺思等人的论述中,有限准入秩序也是由于一小撮精英联手打造一个腐败利益集团,设租寻租贪腐受贿,同时限制大众享有的政治经济上的好处,限制他们进入获得权益的机会。不难看出,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所言的“榨取性制度”与此相差无几。

这些概念或许有点太宏大了,以至于很难进行精确定义,也无法顾及其中细节之间可能存在的潜在冲突。例如两位作者对中国的“榨取性制度”表示悲观,但这样一种简化的概括并不足以展示中国的动态。除了上面谈及的领导人在制度变迁过程中的作用外,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也没有解释“榨取性制度”如果放宽一定程度,允许更多准入,甚至朝“包容性制度”略有转向,这个过程释放出来的制度潜力是不是足以支撑一个强劲的经济增长?

与苏联的榨取性制度不同的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不仅在经济上做到了分权,尤其是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使得中央财权去中心化了。钱颖一、巴里·温加斯特以及诺兰等还发展了中国的财政联邦主义,并解释了政治上的适度集权以及经济分权对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好处。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指出了在“包容性制度”里需要一个强大的能控制腐败的中央政府,而这一点安德烈·施莱佛早在其一系列研究中论述过了。这样一个听起来继续要一定集权又需要大量分权的包容性制度,很像是中国目前的制度,但作者们认为中国的制度是一个榨取性制度。

当然,严格来说,任何一个国家的制度,都既有包容性的方面,也有榨取性的方面,要探究的是制度的内部细节,以及这些细节之间是否可以兼容。而恰恰是这“兼容性”落在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视野之外。例如尽管政治制度的包容性俄罗斯胜于中国,但据透明国际的统计,俄罗斯的腐败程度高于中国,且经济增长也慢于中国。国际社会现在喜欢把中印两国放在一起比较,尽管地理和文化截然不同,而且虽然说人口数量有一比,但人口结构又完全不同。尽管印度的政治体制很包容,但在基础设施建设上却远逊于中国,经济增长同样慢于中国。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可以辩称这是因为时段不够长的缘故,拉长时段来看,情况可能会不同。但对于现实的决策者而言,制度转型就是要在关键点上做出重要的抉择。

政治参与增多的确使得政治制度的包容性增强,但也有可能出现提高腐败和妨碍经济增长的例子,这个时候两位作者的补救措施是提出一个适度集权的中央来抑制腐败、平稳社会、推动增长。问题在于谁来抑制集权化的中央“利维坦”式的扩张?如果是要依靠更进一步的司法独立或民主政治,那么就又会削弱中央的集权力量。也就是说,在包容性制度背后,有太多制度选项之间的紧张和冲突,两位作者没有调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包容性制度内部也会出现矛盾,更没有给出当这种内部选项不兼容出现时的解决方案。而这也恰是中国问题的挑战所在。

中国似乎永远是个谜。按照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理论,他们只能断言中国的失败。但正如福山诘难的那样,中国是可能失败,但如果是200年后呢?(参见《是的,他依旧相信历史终结:读福山》)也许值得探究的是中国已经发生的制度变迁,经济上的包容性制度改革已经探讨较多了,而政治上,政治宽容相较于毛时代的范围和程度都有了提高。这能否说明政治制度朝“包容性”的方向迈了一小碎步?尽管不足以使整个制度转成包容性,但也足以激励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增长了。人们期待的当然是中国的平稳转型,而不是革命。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没有谈及这个选项,在他们眼里,中国的经济增长注定无法持续,概因不革命就无法带来一个更具包容性的制度。

对于任何一个关心中国的人来说,“如何能不革命又完成制度转型”或许才是重要的问题。我们当然也不能幼稚地期待唯一确定的答案,每一个人都将展开自己的思考,这才是重点。这也是一本好书带给读者的最大收益。正如我之前给“政见”网站推荐本书时说的那样:一本好书或许不在于取得一致的赞扬,而是在一群聪明人中引发争议。当然鉴于自己愚笨,或许要再加一句:一本好书不仅引发聪明人的争议,而且能给蠢人也带来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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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BG: 作者: 约翰·奥瑟斯 20世纪30年代,世界陷入生死攸关的危机,当时主要的资本主义知识分子召开了一系列气氛紧张的会议。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 、 弗里德里希·哈耶克 、卡尔·波兰尼和路德维希·冯·米塞斯等经济学家对极权主义的扩张感到震惊,他们争论不休,试图理解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并寻求一种能够被人们接受的资本主义模式。他们的努力催生了许多影响世界数十年的思想——从凯恩斯的通论到哈耶克的“通往农奴之路”——并在1938年催生了新自由主义的概念。然而,他们在很多问题上都未能达成共识。 只有在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之后,新的资本主义才会出现,极权主义才会被击败。如今资本家之间的思想激荡与此惊人地相似。批评自由市场的不再仅仅是社会主义者或进步人士的职责。资本家们自己也确信,他们正面临着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危机。这场思想辩论的激烈程度几乎与凯恩斯和哈耶克时代不相上下,尽管——如同20世纪30年代一样——这些讨论对政治的影响微乎其微。 哈佛大学历史学家 斯文·贝克特 刚刚出版了一部鸿篇巨制,长达1300页,书名就叫 《资本主义》 。他的这本书是众多干预资本主义的著作中的最新一部,这些著作都基于一个假设:资本主义需要被改革。此前, 《 金融时报 》颇具影响力的评论员 马丁·沃尔夫 的 《民主资本主义的危机》 以及现任洛克菲勒国际主席、投资银行家 鲁奇尔·夏尔马 的 《资本主义出了什么问题》 等著作都属于此类。 所有人都对当下的资本主义制度提出批评;但没有人像社会主义者那样认为该制度本身存在缺陷。对于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人们的看法也并不一致。然而,只要仔细研读十几本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诊断市场弊病的书籍,就能从中发现一些经验教训,以及为那些相信资本主义值得拯救的人们制定的雄心勃勃却又艰巨的行动计划。 自由市场依赖国家制定和执行规则。否则,就像一场没有裁判的拳击赛,它们就会陷入残酷和混乱。两者相互促进,彼此赋予合法性——民主制度也正处于危机之中并非巧合——两者都不完美,   但都难以改进。温斯顿·丘吉尔 曾将民主描述 为“除所有其他尝试过的政体之外最糟糕的政体”。同样,自由市场虽然不是一种有效的资本配置方式,但却比迄今为止尝试过的任何其他制度都要好。 沃尔夫(我的长期同事和导师)从道德层面论证了资本主义和民主的合理性,认为二者相辅相成: 两者都建立...

2024年12月12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新华社通稿

  新华社北京12月12日电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12月11日至12日在北京举行。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强、赵乐际、王沪宁、蔡奇、丁薛祥、李希出席会议。 习近平在重要讲话中总结2024年经济工作,分析当前经济形势,部署2025年经济工作。李强作总结讲话,对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精神、做好明年经济工作提出要求。 会议认为,今年是实现“十四五”规划目标任务的关键一年。面对外部压力加大、内部困难增多的复杂严峻形势,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团结带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沉着应变、综合施策,经济运行总体平稳、稳中有进,高质量发展扎实推进,经济社会发展主要目标任务即将顺利完成。新质生产力稳步发展,改革开放持续深化,重点领域风险化解有序有效,民生保障扎实有力,中国式现代化迈出新的坚实步伐。一年来的发展历程很不平凡,成绩令人鼓舞,特别是9月26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果断部署一揽子增量政策,使社会信心有效提振,经济明显回升。 会议指出,当前外部环境变化带来的不利影响加深,我国经济运行仍面临不少困难和挑战,主要是国内需求不足,部分企业生产经营困难,群众就业增收面临压力,风险隐患仍然较多。同时必须看到,我国经济基础稳、优势多、韧性强、潜能大,长期向好的支撑条件和基本趋势没有变。我们要正视困难、坚定信心,努力把各方面积极因素转化为发展实绩。 会议认为,实践中,我们不断深化对经济工作的规律性认识。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是做好经济工作的根本保证,在关键时刻、重要节点,党中央及时研判形势、作出决策部署,确保我国经济航船乘风破浪、行稳致远。必须统筹好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关系,形成既“放得活”又“管得住”的经济秩序。必须统筹好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关系,畅通国民经济循环。必须统筹好培育新动能和更新旧动能的关系,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统筹好做优增量和盘活存量的关系,全面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必须统筹好提升质量和做大总量的关系,夯实中国式现代化的物质基础。 会议强调,做好明年经济工作,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全面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和二十届二中、三中全会精神,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扎实推动高质量发展,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更好统筹发展和安全...

付鹏11月24日在HSBC内部演讲速记

《2024年年终回顾和2025年展望——对冲风险VS软着陆》   上篇 正值年底,虽然刚才汇丰一直强调大家不录音不录像,但大概率你挡不住。我在这儿讲话会谨慎一些,非常小心谨慎,大概率会有人透露出去,放到YouTube上,基本上所有见我都说付总我在YouTube上看过你的视频,我说那都是盗版的,靠盗版发财的也不少。 今天和大家分享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官方的,回顾会多一点,展望不多,因为这个月展望完了之后下个月怎么办?有些话对我来讲我倒觉得很简单,本质上原来我们是做Hedge Fund出身,所以我们的逻辑框架整体具有极强的延续性,不是说今年去讨论,或者说明年去讨论。 惯性思维从2016年开始,我一直在跟大家强调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当然经历过过去的几年时间,我相信在座各位应该对这番话的理解变得越发深刻。 2016年实际上是美国特朗普的第一次大选,我有一个特点,我的特征是如果我觉得什么地方有投资机会,我可能第一时间去一线调研,我不喜欢看YouTube,我也不喜欢在网上扒。当然你会说,现在ChatGPT很强大了,人工智能好像能帮你解决很多问题,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广泛流传或者广泛传播的很多信息是错的。这一点在2012年当时我从日本做完调研回来之后,我的感悟是最深的。 当然去日本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名字叫本森特,很快大家就会非常熟悉他的,目前来讲应该是特朗普政府提名的美国财长。本森特原来是索罗斯基金实际掌控人,因为索大爷已经年龄很大了,去年的时候才刚刚把基金的业务交给他儿子亚历山大,但在这之前,最主要的几场战役本质上来讲都是本森特在主导。 2012年当时我从北京去香港约朋友们吃饭的饭局上,当时斯索罗斯基金在香港办公室跟我说,本森特从这儿去了日本。我说OK。我经常说一句话“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问题。” 当然你知道,网民们最可怕的地方是巴菲特“SB”、索罗斯“SB”,我最“牛逼”。你要记住,他们的所有行为一定有很大的变化,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巴菲特第一次去是2011年,我们正在讲福岛核电站泄漏,核废水污染以后海鲜不能吃的时候,一个80多岁的老头顶着核辐射泄漏去日本吃海鲜了,当然他去日本干吗,这其实很关键。 之后我们跑到日本做完调研回来之后那几年,我陆陆续续跟很多人讲,日本正在发生变化,日本的利率结构都会随之变化的,当然包括日本的证券市场。今年日本股市终于走出这35年了,创下...

欧洲“衰落”的真正原因

  欧洲领导人对特朗普总统近期贬低欧洲大陆的言论感到愤怒。这正演变成一场发人深省的外交闹剧,即便特朗普博士对欧洲大陆最严重问题的诊断也存在严重失误。 *** 上周,特朗普政府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引发众怒,该战略警告称,美国的欧洲盟友面临“文明消亡”的风险。特朗普的外交政策主张主要认为,大规模移民和日益严重的政治非法性正在削弱欧洲的活力。本周,特朗普又将欧洲描述为“虚弱”和“衰败”。 这项战略由副总统约翰·万斯 及其圈子构思 ,暗示如果华盛顿认为欧洲不再值得保卫,美国可能会退出与欧洲的长期安全合作。其中一项特别的威胁涉及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该战略文件警告说,大规模(实为穆斯林)移民意味着一些北约成员国可能在几十年内成为非欧洲裔占多数的国家。 特朗普先生和万斯先生说得有道理。欧盟在很多方面(例如外交政策、环境监管等等)都做得不好,而这些方面本来就不应该做。它应该做的事情,比如建立一个覆盖整个欧洲大陆的自由贸易集团,也做得非常糟糕。 欧洲选民对他们的领导人未能有效应对这场已持续近二十年的移民危机感到愤怒。他们对欧美日益扩大的繁荣差距感到沮丧,也对欧洲在面对诸如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等外部挑战时的脆弱不堪感到失望。更糟糕的是,他们看到领导人的第一反应是压制异议,这正是言论自由再次成为欧洲热议话题的原因。 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特朗普政府对欧洲文明缺乏信心。而这很大程度上源于人们对西方价值观优越性的信念丧失,包括对帝国主义和20世纪破坏性战争的愧疚感。 但特朗普的诊断忽略了对欧洲福祉的最大威胁,那就是欧洲慷慨的社会福利制度及其所造成的一系列财政、经济和社会弊病。 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2024年美国政府社会支出占GDP的19.8%。法国的这一比例为30.6%,德国为27.9%,意大利为27.6%。随着人口老龄化,这一比例还将继续上升。本专栏近期曾详细记录了法国和德国(尤其是)养老福利问题的严重性。 这一事实解释了欧洲诸多弊病。庞大的福利国家需要巨额税收来维持运转,因此法国政府收入占GDP的47%,德国41%,意大利43%,而美国仅为27%。如此高的税收水平削弱了创新和创业的动力。慷慨的福利制度也抑制了就业,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欧洲劳动力市场为何如此僵化。 与此同时,欧洲各国政府税负沉重,债务日益沉重,难以增加国防开支。因此,欧洲大陆无力左右乌克兰局势,令各...

比特币触及触发点,全球股市下跌

  由于投资者在英伟达公司财报和关键的美国就业报告 即将发布之际,纷纷从风险较高的市场板块撤资,股市遭到抛售,比特币跌至七个月来的最低点 。 全球股市 指数 跌至近一个月低点, 亚洲股​​市 下跌2.1%,自4月以来首次跌破50日移动均线。一些投资者将此视为看跌信号。 比特币价格 跌破 9万美元 ,进一步加剧了市场情绪。 标普500指数、纳斯达克100指数和欧洲股市的合约均显示,股票价格将进一步下跌。随着投资者规避风险,债券价格上涨,基准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下跌3个基点至4.11%。 法国兴业银行全球外汇期权交易联席主管托马斯·比罗 表示:“股指一直在紧张地向下移动,而比特币——通常被视为高贝塔系数风险的代表——几乎与这些走势完全同步。 这种相关性给市场情绪增添了另一层压力,因为加密货币的疲软加剧了流动性收紧和避险情绪的担忧。” 这些举动凸显了利率和科技公司盈利方面持续存在的不确定性, 英伟达 周三发布的财报将考验投资者对人工智能行业高估值的信心。随后,市场焦点将转向推迟至周四发布的9月份 就业报告 ,该报告将为投资者提供美联储政策前景的线索。 研究美国股市图表形态的分析师们敲响了警钟 ,他们担心最近的下跌可能会演变成至少 10% 的全面调整。 周一标普500指数遭遇大幅抛售,跌幅扩大至3.2%,此前该指数已于10月28日创下历史新高。该基准指数139个交易日以来首次收于50日移动均线下方,打破了本世纪以来第二长的连续高于这条备受关注的趋势线的纪录。 22V Research技术分析主管约翰·罗克 表示,纳斯达克综合指数也发出了一些“不祥”信号。 他指出,该指数3300多只成分股中,处于52周低点的股票数量多于处于52周高点的股票数量,这表明市场内部疲软,进一步反弹的可能性不大。 “总体而言,今年对投资者来说是丰收的一年,但随着年底临近,市场情绪明显紧张,” AT Global Markets驻悉尼首席市场分析师 尼克·特威代尔表示 。“随着圣诞节交易期的到来,未来几周市场波动可能会进一步加剧。” 彭博策略师怎么说…… 由于对人工智能过热的担忧,以及投资者对美联储可能将降息25个基点的计划推迟一个月左右的明显震惊,市场风险偏好有所下降。然而,鉴于美国经济很可能保持韧性,且美联储也乐于在经济出现疲软迹象时采取宽松政策,美国和全球股市很可能从目前的低迷状态中反...

随着美联储降息预期减弱,避险情绪抬头,市场高增长股票下跌

 BBG: 由于美国政府停摆导致关键数据缺失,美联储决策者们如同盲人摸象,这种不确定性正在考验投资者的神经。 周四,市场突然涌现避险情绪,导致今年涨幅最大的几只股票大幅下跌,加密货币近期的跌势也进一步加剧。许多交易员指出,美联储12月再次降息的 可能性降低 ,是引发此次抛售潮的最可能原因。掉期交易员目前预计降息的可能性约为50%,低于一周前的72%,而美联储官员在近期的讲话中也未流露出降息的决心。 那些被称为高动量股以及散户投资者青睐的股票,在股市抛售潮中首当其冲,跌幅创下4月以来最大,而它们在今年早些时候曾录得市场最强劲的涨幅之一。动量策略的核心在于买入近期表现优异的股票,同时做空表现落后的股票。其中一些表现优异的股票与人工智能相关,在市场对这项技术的狂热推动下,它们的估值也随之飙升。 Miller Tabak + Co.首席市场策略师Matt Maley 表示:“利率下调的承诺曾是许多投资者愿意忽视动量股高估值的原因。 如今,随着这一承诺的吸引力减弱,投资者正在减持这些高估值股票。” 美国银行高 动量股票 组合周四下跌4.7%,创下自4月份以来最大单日跌幅,当时正值 特朗普 总统关税威胁最为激烈之时。该组合此前已从4月份的低点反弹,涨幅高达63%(截至周一)。 JonesTrading 首席市场策略师 Michael O'Rourke 表示,高动量股票往往是成长型股票,它们受益于较低的利率,因为这会降低估值模型中的贴现率,从而使其市盈率得以扩张。 “如果利率下降的速度没有投资者预期的那么快,那么预期就会重置,从而导致抛售,进而收窄市盈率,以适应新的预期,”他说道。 近几周来,人工智能板块的受益股已开始回落,投资者对估值过高和巨额资本支出的担忧促使他们获利了结。美国银行动量指数中的人工智能相关股票周四大幅下跌,其中 闪迪公司(SanDisk Corp.) 下跌14%, Astera Labs Inc. 下跌8.4%。在大型人工智能相关股票中,英伟达公司 (Nvidia Corp.) 下跌3.6%, 博通公司(Broadcom Inc.) 下跌4.3%, Palantir Technologies Inc. 下跌6.5%。 美国主要股指中,纳斯达克100指数表现最差,下跌2%,标普500指数下跌1.7%。比特币跌幅扩大,从10月份创下的纪录跌幅超过22%。 ...

美国例外论的论调正在动摇

FT: 市场情绪日益低迷,令人担忧的是,只有一家公司能够扭转这种颓势。 所有泡沫最严重的金融板块如今都面临压力。比特币——或许是投机热情最纯粹的指标——已从高点下跌了29%, 年内跌幅已达负值 。 那些只做比特币买卖和存储,其他业务寥寥无几的公司(没错,确实有这样的公司)的股票正遭受重创。其中规模最大的Strategy(前身为MicroStrategy)今年股价已下跌超过30%,较夏季高点更是下跌超过50%。其联合创始人迈克尔·塞勒(Michael Saylor)发布了一张人工智能生成的燃烧沉船图片,试图以此提振市场信心,并鼓励他的粉丝们保持坚强。 美国不盈利的科技公司股价已经连续数周下跌,这表明投资者,甚至包括那些喜欢冒险的散户投资者,都开始对炒作失去耐心。 这一切都已足够令人担忧,但这种波动并不局限于科技领域和准赌博式的投机行为中那些更刺激的部分。 Facebook 母公司 Meta 的股价今年以来基本持平,自 8 月份以来已下跌四分之一,原因是投资者对人工智能领域似乎永无止境的支出感到犹豫不决。 私人市场的压力并不总是容易察觉,但过去几个月来的一系列崩盘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担忧,上市私人金融公司的价值远远落后于美国整体股市。 Absolute Strategy Research 的指数涵盖了黑石集团、KKR 等公司,今年已下跌 13%,与标普 500 指数走势截然相反。显然,美国基准股指的强劲反弹和上涨掩盖了诸多问题。表面之下,投资者似乎难以被打动。 显而易见的风险是,这会演变成对自今年春季以来一直被乐观情绪推高市场的整体清算。这种可能性的早期迹象已经显现。 从指数层面来看,股市已从近期高点回落,疲软的趋势蔓延广泛。据德意志银行的数据,标普500指数中约有407只股票周一下跌,创下五周以来最大跌幅。反映市场紧张情绪的经典指标,例如衡量股市预期波动率的VIX指数,正在走高。受大型科技公司巨额借贷的影响,公司债券也略有走弱,打破了此前公司债券和政府债券收益率之间持续收窄的局面。 近几个月来,基金经理们疯狂买入,而此次谨慎但真实的警觉情绪正是在此背景下爆发的。正如美国银行在其定期调查中所显示,投资者对股票的配置比例已达到自2月份以来的最高水平,当时“美国例外论”的论调依然盛行,而现金配置则极低。这意味着股市还有很大的下跌空间。 但对于近几个月来一直关注市场过度波动的人来...

中国点心债券热潮持续,提振货币雄心

  离岸人民币债券发行量再创新高,这再次表明随着美元吸引力减弱, 北京在人民币 国际化方面取得了进展。 据彭博社汇编的数据显示,今年迄今为止,所谓“点心券”的销售额已达约8700亿元人民币(1230亿美元),已经超过了2024年史无前例的全年销售额,并标志着连续第八年实现增长。 此次债券发行热潮是人民币在全球金融领域日益受到青睐的最新例证。中国较低的利率 吸引了 更多借款人,而人民币走强也加速了投资者抛售美元资产。此外,长期点心债券发行量的激增也印证了这一趋势,这无疑是对人民币前景投下的有力信任票。 点心债券发行量已连续八年增长 来源:彭博社 注:统计数据不包括非传染性疾病和传染性疾病,2025年的数据统计截止到12月12日下午3点。 渣打银行大中华区及北亚区债务承销主管 张基思 表示:“预计 2026 年将有更多新的和再次发行债券的国际发行人,他们将受益于较低的票息水平以及融资来源从 G3 货币多元化。” 他还补充道:“我们也看到离岸人民币投资者群体通过南向资金流动而扩大”,他指的是离岸人民币和内地投资者通过与香港的交易渠道购买海外债券。 2025年,长期债券的发行成为一大亮点。据彭博社汇编的数据显示,今年已发行152只期限至少为十年的“点心债券”,创历史新高,是去年的两倍。新加坡主权财富基金 淡马锡控股 、全球保险公司丘博保险有限公司和中国科技巨头腾讯控股有限公司均发行了30年期债券,这在新加坡市场仍然较为罕见。 荷兰国际集团(ING Bank)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宋琳 表示,中国的低利率是发行人发行长期债券的关键激励因素。 “选择以如此低的利率获得融资的公司可能认为,中国的经济前景在未来几年将会改善。” 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目前约为1.84%,而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为4.16%。 今年人民币走强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自2025年以来,美元兑人民币已下跌3.9%,结束了此前连续三年的上涨势头。 德意志银行经济学家熊毅 和 杜德云在一份报告中写道, 中国企业为了更好地管理债务结构,也产生了强劲的需求 。“鉴于美元利率仍然居高不下,许多中国企业可能希望将部分美元债务转换为人民币债务,这不仅有助于降低融资成本,还能降低外汇风险。” 根据德意志银行的统计数据,中国企业的海外融资仍然主要以外币计价,未偿还的美元债券总额高达7500亿美元。该行指出,其中约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