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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DeepSeek:一个更极致的中国技术理想主义故事

 

做贡献者,而非搭便车者。

文 | 于丽丽
编辑 | 刘旌

中国的7家大模型创业公司中,DeepSeek(深度求索)最不声不响,但它又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被人记住。

一年前,这种出其不意源自它背后的量化私募巨头幻方,是大厂外唯一一家储备万张A100芯片的公司,一年后,则来自它才是引发中国大模型价格战的源头。

在被AI连续轰炸的5月,DeepSeek一跃成名。起因是他们发布的一款名为DeepSeek V2的开源模型,提供了一种史无前例的性价比:推理成本被降到每百万token仅 1块钱,约等于Llama3 70B的七分之一,GPT-4 Turbo的七十分之一。

DeepSeek被迅速冠以“AI界拼多多”之称的同时,字节、腾讯、百度、阿里等大厂也按耐不住,纷纷降价。中国大模型价格战由此一触即发。

弥漫的硝烟其实掩盖了一个事实:与很多大厂烧钱补贴不同,DeepSeek是有利润的。

这背后,是DeepSeek对模型架构进行了全方位创新。它提出的一种崭新的MLA(一种新的多头潜在注意力机制)架构,把显存占用降到了过去最常用的MHA架构的5%-13%,同时,它独创的DeepSeekMoESparse结构,也把计算量降到极致,所有这些最终促成了成本的下降。

在硅谷,DeepSeek被称作“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SemiAnalysis首席分析师认为,DeepSeek V2论文“可能是今年最好的一篇”。OpenAI前员工Andrew Carr认为论文“充满惊人智慧”,并将其训练设置应用于自己的模型。而OpenAI前政策主管、Anthropic联合创始人Jack Clark认为,DeepSeek“雇佣了一批高深莫测的奇才”,还认为中国制造的大模型,“将和无人机、电动汽车一样,成为不容忽视的力量。”

在基本由硅谷牵动故事进展的AI浪潮里,这是罕有的情形。多位行业人士告诉我们,这种强烈的反响源自架构层面的创新,是国产大模型公司乃至全球开源基座大模型都很罕见的尝试。一位AI研究者表示,Attention架构提出多年来,几乎未被成功改过,更遑论大规模验证。“这甚至是一个做决策时就会被掐断的念头,因为大部分人都缺乏信心。”

而另一方面,国产大模型之前很少涉足架构层面的创新,也是因为很少有人主动去击破那样一种成见:美国更擅长从0-1的技术创新,而中国更擅长从1-10的应用创新。何况这种行为非常不划算——新一代模型,过几个月自然有人做出来,中国公司只要跟随、做好应用即可。对模型结构进行创新,意味着没有路径可依,要经历很多失败,时间、经济成本都耗费巨大。

DeepSeek显然是逆行者。在一片认为大模型技术必然趋同,follow是更聪明捷径的喧哗声中,DeepSeek看重“弯路”中积累的价值,并认为中国的大模型创业者除应用创新外,也可以加入到全球技术创新的洪流中。

DeepSeek的很多抉择都与众不同。截至目前,7家中国大模型创业公司中,它是唯一一家放弃“既要又要”路线,至今专注在研究和技术,未做toC应用的公司,也是唯一一家未全面考虑商业化,坚定选择开源路线甚至都没融过资的公司。这些使得它经常被遗忘在牌桌之外,但在另一端,它又经常在社区被用户“自来水”式传播。

DeepSeek究竟是如何炼成的?我们为此访谈了甚少露面的DeepSeek创始人梁文锋。

这位从幻方时代,就在幕后潜心研究技术的80后创始人,在DeepSeek时代,依旧延续着他的低调作风,和所有研究员一样,每天“看论文,写代码,参与小组讨论”。

和很多量化基金创始人都有过海外对冲基金履历,多出身物理、数学等专业不同的是,梁文锋一直是本土背景,早年就读的也是浙江大学电子工程系人工智能方向。

多位行业人士和DeepSeek研究员告诉我们,梁文锋是当下中国AI界非常罕见的“兼具强大的infra工程能力和模型研究能力,又能调动资源”、“既可以从高处做精准判断,又可以在细节上强过一线研究员”的人,他拥有“令人恐怖的学习能力”,同时又“完全不像一个老板,而更像一个极客”。

这是一次尤为难得的访谈。访谈里,这位技术理想主义者,提供了目前中国科技界特别稀缺的一种声音:他是少有的把“是非观”置于“利害观”之前,并提醒我们看到时代惯性,把“原创式创新”提上日程的人。

一年前,DeepSeek刚下场时,我们初次访谈了梁文锋 :《疯狂的幻方:一家隐形AI巨头的大模型之路》 。如果说当时那句「务必要疯狂地怀抱雄心,且还要疯狂地真诚」还是一句美丽的口号,一年过去,它已经在成为一种行动。

以下为对话部分:

价格战第一枪是怎么打响的?

「暗涌」:DeepSeek V2模型发布后,迅速引发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模型价格战,有人说你们是行业的一条鲶鱼。

梁文锋:我们不是有意成为一条鲶鱼,只是不小心成了一条鲶鱼。

「暗涌」:这个结果让你们意外吗?

梁文锋:非常意外。没想到价格让大家这么敏感。我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做事,然后核算成本定价。我们的原则是不贴钱,也不赚取暴利。这个价格也是在成本之上稍微有点利润。

「暗涌」:5天后智谱AI就跟进了,之后是字节、阿里、百度、腾讯等大厂。

梁文锋:智谱AI降的是一个入门级产品,和我们同级别的模型仍然收费很贵。字节是真正第一个跟进的。旗舰模型降到和我们一样的价格,然后触发了其它大厂纷纷降价。因为大厂的模型成本比我们高很多,所以我们没想到会有人亏钱做这件事,最后就变成了互联网时代的烧钱补贴的逻辑。

「暗涌」:外部看来,降价很像在抢用户,互联网时代的价格战通常如此。

梁文锋:抢用户并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我们降价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在探索下一代模型的结构中,成本先降下来了,另一方面也觉得无论API,还是AI,都应该是普惠的、人人可以用得起的东西。

「暗涌」:在这之前,大部分中国公司都会直接copy这一代的 Llama结构去做应用,为什么你们会从模型结构切入?

梁文锋:如果目标是做应用,那沿用 Llama结构,短平快上产品也是合理选择。但我们目的地是AGI,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研究新的模型结构,在有限资源下,实现更强的模型能力。这是scale up到更大模型所需要做的基础研究之一。除了模型结构,我们还做了大量其他的研究,包括怎么构造数据,如何让模型更像人类等,这都体现在我们发布的模型里。另外,Llama的结构,在训练效率和推理成本上,和国外先进水平估计也已有两代差距。

「暗涌」:这种代差主要来自哪里?

梁文锋:首先训练效率有差距。我们估计,国内最好的水平和国外最好的相比,模型结构和训练动力学上可能有一倍的差距,光这一点我们要消耗两倍的算力才能达到同样效果。另外数据效率上可能也有一倍差距,也就是我们要消耗两倍的训练数据和算力,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合起来就要多消耗4倍算力。我们要做的,正是不停地去缩小这些差距。

「暗涌」:大部分中国公司都选择既要模型又要应用,为什么DeepSeek目前选择只做研究探索?

梁文锋:因为我们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参与到全球创新的浪潮里去。过去很多年,中国公司习惯了别人做技术创新,我们拿过来做应用变现,但这并非是一种理所当然。这一波浪潮里,我们的出发点,就不是趁机赚一笔,而是走到技术的前沿,去推动整个生态发展。

「暗涌」: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时代留给大部分人的惯性认知是,美国擅长搞技术创新,中国更擅长做应用。

梁文锋:我们认为随着经济发展,中国也要逐步成为贡献者,而不是一直搭便车。过去三十多年IT浪潮里,我们基本没有参与到真正的技术创新里。我们已经习惯摩尔定律从天而降,躺在家里18个月就会出来更好的硬件和软件。Scaling Law也在被如此对待。

但其实,这是西方主导的技术社区一代代孜孜不倦创造出来的,只因为之前我们没有参与这个过程,以至于忽视了它的存在。

真正的差距不是一年或两年,而是原创和模仿之差

「暗涌」:为什么DeepSeek V2会让硅谷的很多人惊讶?

梁文锋:在美国每天发生的大量创新里,这是非常普通的一个。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是一个中国公司,在以创新贡献者的身份,加入到他们游戏里去。毕竟大部分中国公司习惯follow,而不是创新。

「暗涌」:但这种选择放在中国语境里,也过于奢侈。大模型是一个重投入游戏,不是所有公司都有资本只去研究创新,而不是先考虑商业化。

梁文锋:创新的成本肯定不低,过去那种拿来主义的惯性也和过去的国情有关。但现在,你看无论中国的经济体量,还是字节、腾讯这些大厂的利润,放在全球都不低。我们创新缺的肯定不是资本,而是缺乏信心以及不知道怎么组织高密度的人才实现有效的创新。

「暗涌」:为什么中国公司——包括不缺钱的大厂,这么容易把快速商业化当第一要义?

梁文锋:过去三十年,我们都只强调赚钱,对创新是忽视的。创新不完全是商业驱动的,还需要好奇心和创造欲。我们只是被过去那种惯性束缚了,但它也是阶段性的。

「暗涌」:但你们究竟是一个商业组织,而非一个公益科研机构,选择创新,又通过开源分享出去,那要在哪里形成护城河?像5月这次MLA架构的创新,也会很快被其他家copy吧?

梁文锋:在颠覆性的技术面前,闭源形成的护城河是短暂的。即使OpenAI闭源,也无法阻止被别人赶超。所以我们把价值沉淀在团队上,我们的同事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成长,积累很多know-how,形成可以创新的组织和文化,就是我们的护城河。

开源,发论文,其实并没有失去什么。对于技术人员来说,被follow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其实,开源更像一个文化行为,而非商业行为。给予其实是一种额外的荣誉。一个公司这么做也会有文化的吸引力。

「暗涌」:你怎么看类似朱啸虎的这种市场信仰派观点?

梁文锋:朱啸虎是自洽的,但他的打法更适合快速赚钱的公司,而你看美国最赚钱的公司,都是厚积薄发的高科技公司。

「暗涌」:但做大模型,单纯的技术领先也很难形成绝对优势,你们赌的那个更大的东西是什么?

梁文锋我们看到的是中国AI不可能永远处在跟随的位置。我们经常说中国AI和美国有一两年差距,但真实的gap是原创和模仿之差。如果这个不改变,中国永远只能是追随者,所以有些探索也是逃不掉的。

英伟达的领先,不只是一个公司的努力,而是整个西方技术社区和产业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能看到下一代的技术趋势,手里有路线图。中国AI的发展,同样需要这样的生态。很多国产芯片发展不起来,也是因为缺乏配套的技术社区,只有第二手消息,所以中国必然需要有人站到技术的前沿。

更多的投入并不一定产生更多的创新

「暗涌」:现在的DeepSeek有一种OpenAI早期的理想主义气质,也是开源的。后边你们会选择闭源吗?OpenAI和Mistral都有过从开源到闭源的过程。

梁文锋:我们不会闭源。我们认为先有一个强大的技术生态更重要。

「暗涌」:你们有融资计划吗?看有媒体报道,幻方对DeepSeek有独立拆分上市的计划,硅谷的AI创业公司,最终也都难免要和大厂绑定。

梁文锋:短期内没有融资计划,我们面临的问题从来不是钱,而是高端芯片被禁运。

「暗涌」:很多人认为,做AGI和做量化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量化可以闷声去做,但AGI可能更需要高举高打,需要结盟,这样可以让你的投入变大。

梁文锋:更多的投入并不一定产生更多的创新。否则大厂可以把所有的创新包揽了。

「暗涌」:你们现在不做应用,是因为你们没有运营的基因吗?

梁文锋:我们认为当前阶段是技术创新的爆发期,而不是应用的爆发期。长远来说,我们希望形成一种生态,就是业界直接使用我们的技术和产出,我们只负责基础模型和前沿的创新,然后其它公司在DeepSeek 的基础上构建toB、toC的业务。如果能形成完整的产业上下游,我们就没必要自己做应用。当然,如果需要,我们做应用也没障碍,但研究和技术创新永远是我们第一优先级。

「暗涌」:但选择API的话,为什么选择DeepSeek,而不是大厂?

梁文锋:未来的世界很可能是专业化分工的,基础大模型需要持续创新,大厂有它的能力边界,并不一定适合。

「暗涌」:但技术真的可以拉开差距吗?你也说过并不存在绝对的技术秘密。

梁文锋:技术没有秘密,但重置需要时间和成本。英伟达的显卡,理论上没有任何技术秘密,很容易复制,但重新组织团队以及追赶下一代技术都需要时间,所以实际的护城河还是很宽。

「暗涌」:你们降价后,字节率先跟进,说明他们还是感受到某种威胁。你怎么看创业公司与大厂竞争的新解法?

梁文锋:说实话我们不太care这件事,只是顺便做了这件事。提供云服务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我们的目标还是去实现AGI。

目前没有看到什么新解法,但大厂也没有明显占优。大厂有现成的用户,但它的现金流业务也是它的包袱,也会让它成为随时被颠覆的对象。

「暗涌」:你怎么看DeepSeek之外的6家大模型创业公司的终局?

梁文锋:可能活下来2到3家。现在都还处在烧钱阶段,所以那些自我定位清晰、更能精细化运营的,更有机会活下来。其它公司可能会脱胎换骨。有价值的东西不会烟消云散,但会换一种方式。

「暗涌」:幻方时代,面对竞争的姿态就被评价为“我行我素”,很少在意横向比较。关于竞争,你思考的原点是什么?

梁文锋:我经常思考的是,一个东西能不能让社会的运行效率变高,以及你能否在它的产业分工链条上找到擅长的位置。只要终局是让社会效率更高,就是成立的。中间很多都是阶段性的,过度关注必然眼花缭乱。

一群做“高深莫测”事的年轻人

「暗涌」:OpenAI前政策主管、Anthropic联合创始人Jack Clark认为DeepSeek雇佣了“一批高深莫测的奇才”,做出DeepSeek v2的是怎样一群人?

梁文锋:并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奇才,都是一些Top高校的应届毕业生、没毕业的博四、博五实习生,还有一些毕业才几年的年轻人。

「暗涌」:很多大模型公司都执着地去海外挖人,很多人觉得这个领域前50名的顶尖人才可能都不在中国的公司,你们的人都来自哪里?

梁文锋:V2模型没有海外回来的人,都是本土的。前50名顶尖人才可能不在中国,但也许我们能自己打造这样的人。

「暗涌」:这次MLA创新是如何发生的?听说idea最早来自一个年轻研究员的个人兴趣?

梁文锋:在总结出Attention架构的一些主流变迁规律后,他突发奇想去设计一个替代方案。不过从想法到落地,中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为此组了一个team,花了几个月时间才跑通。

「暗涌」:这种发散性灵感的诞生和你们完全创新型组织的架构很有关系。幻方时代,你们就很少自上而下地指派目标或任务。但AGI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前沿探索,是否多了管理动作?

梁文锋:DeepSeek也全是自下而上。而且我们一般不前置分工,而是自然分工。每个人有自己独特的成长经历,都是自带想法的,不需要push他。探索过程中,他遇到问题,自己就会拉人讨论。不过当一个idea显示出潜力,我们也会自上而下地去调配资源。

「暗涌」:听说DeepSeek对于卡和人的调集非常灵活。

梁文锋:我们每个人对于卡和人的调动是不设上限的。如果有想法,每个人随时可以调用训练集群的卡无需审批。同时因为不存在层级和跨部门,也可以灵活调用所有人,只要对方也有兴趣。

「暗涌」:一种松散的管理方式也取决于你们筛选到了一批强热爱驱动的人。听说你们很擅长从细节招人, 可以让一些非传统评价指标里优秀的人被选出来。

梁文锋:我们选人的标准一直都是热爱和好奇心,所以很多人会有一些奇特的经历,很有意思。很多人对做研究的渴望,远超对钱的在意。

「暗涌」: transformer诞生在谷歌的AI Lab,ChatGPT诞生在OpenAI,你觉得大公司的AILab 和一个创业公司对于创新产生的价值有什么不同?

梁文锋:不管是Google实验室,还是OpenAI,甚至中国大厂的AI Lab,都很有价值的。最后是OpenAI做出来,也有历史的偶然性。

「暗涌」:创新很大程度也是一种偶然吗?我看你们办公区中间那排会议室左右两侧都设置了可以随意推开的门。你们同事说,这就是给偶然留出空隙。transfomer诞生中就发生过那种偶然经过的人听到后加入,最终把它变成一个通用框架的故事。

梁文锋:我觉得创新首先是一个信念问题。为什么硅谷那么有创新精神?首先是敢。Chatgpt出来时,整个国内对做前沿创新都缺乏信心,从投资人到大厂,都觉得差距太大了,还是做应用吧。但创新首先需要自信。这种信心通常在年轻人身上更明显。

「暗涌」:但你们不参与融资,很少对外发声,社会声量上肯定不如那些融资活跃的公司,怎么确保DeepSeek就是做大模型的人的首选?

梁文锋:因为我们在做最难的事。对顶级人才吸引最大的,肯定是去解决世界上最难的问题。其实,顶尖人才在中国是被低估的。因为整个社会层面的硬核创新太少了,使得他们没有机会被识别出来。我们在做最难的事,对他们就是有吸引力的。

「暗涌」:前一段OpenAI的发布并没有等来GPT5,很多人觉得这是技术曲线明显在放缓,也很多人开始质疑Scaling Law,你们怎么看?

梁文锋:我们偏乐观,整个行业看起来都符合预期。OpenAI也不是神,不可能一直冲在前面。

「暗涌」:你觉得AGI还要多久实现,发布DeepSeek V2前,你们发布过代码生成和数学的模型,也从dense模型切换到了MOE,所以你们的AGI路线图有哪些坐标?

梁文锋:可能是2年、5年或者10年,总之会在我们有生之年实现。至于路线图,即使在我们公司内部,也没有统一意见。但我们确实押注了三个方向。一是数学和代码,二是多模态,三是自然语言本身。数学和代码是AGI天然的试验场,有点像围棋,是一个封闭的、可验证的系统,有可能通过自我学习就能实现很高的智能。另一方面,可能多模态、参与到人类的真实世界里学习,对AGI也是必要的。我们对一切可能性都保持开放。

「暗涌」:你觉得大模型终局是什么样态?

梁文锋:会有专门公司提供基础模型和基础服务,会有很长链条的专业分工。更多人在之上去满足整个社会多样化的需求。

所有的套路都是上一代的产物

「暗涌」:过去这一年,中国的大模型创业还是有很多变化的,比如去年开头还很活跃的王慧文中场退出了,后来加入的公司也开始呈现出差异化。

梁文锋:王慧文自己承担了所有的损失,让其他人全身而退。他做了一个对自己最不利,但对大家都好的选择,所以他做人是很厚道的,这点我很佩服。

「暗涌」:现在你的精力最多放在哪里?

梁文锋:主要的精力在研究下一代的大模型。还有很多未解决的问题。

「暗涌」:其他几家大模型创业公司都是坚持既要又要,毕竟技术不会带来永久领先,抓住时间窗口把技术优势落到产品也很重要,DeepSeek敢于专注在模型研究上是因为模型能力还不够吗?

梁文锋:所有的套路都是上一代的产物,未来不一定成立。拿互联网的商业逻辑去讨论未来AI的盈利模式,就像马化腾创业时,你去讨论通用电气和可口可乐一样。很可能是一种刻舟求剑。

「暗涌」:过去幻方就有很强的技术和创新基因,成长也比较顺利,这是你偏乐观的原因吗?

梁文锋:幻方某种程度上增强了我们对技术驱动型创新的信心,但也不都是坦途。我们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外部看到的是幻方2015年后的部分,但其实我们做了16年。

「暗涌」:回到关于原创式创新的话题。现在经济开始进入下行,资本也进入冷周期,所以它对原创式创新是否会带来更多抑制?

梁文锋:我倒觉得未必。中国产业结构的调整,会更依赖硬核技术的创新。当很多人发现过去赚快钱很可能来自时代运气,就会更愿意俯身去做真正的创新。

「暗涌」:所以你对这件事也是乐观的?

梁文锋:我是八十年代在广东一个五线城市长大的。我的父亲是小学老师,九十年代,广东赚钱机会很多,当时有不少家长到我家里来,基本就是家长觉得读书没用。但现在回去看,观念都变了。因为钱不好赚了,连开出租车的机会可能都没了。一代人的时间就变了。

以后硬核创新会越来越多。现在可能还不容易被理解,是因为整个社会群体需要被事实教育。当这个社会让硬核创新的人功成名就,群体性想法就会改变。我们只是还需要一堆事实和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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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街是一家新兴的美国金融公司,成立于2000年,总部位于纽约,由蒂姆·雷诺兹(Tim Reynolds)和罗伯特·格兰诺夫(Robert Granovetter)等创立。它是一家量化交易公司,专注于高频交易(High-Frequency Trading, HFT)、市场制造(Market Making)和流动性提供,尤其在交易所交易基金(ETF)、债券、股票、期权和衍生品等领域表现出色。截至2025年5月,简街已成为全球金融市场中一支重要力量,其交易量在某些市场(如美国ETF市场)占据主导地位。 核心业务 : 市场制造 :简街通过提供买卖双方的报价,为市场提供流动性,尤其在ETF和固定收益产品领域表现突出。它利用复杂的算法和数学模型,确保在高波动市场中仍能提供高效的流动性。例如,2020年市场动荡期间,简街在债券ETF市场提供了关键流动性,防止了潜在的“流动性末日循环”( Jane Street: the top Wall Street firm ‘no one’s heard of’ )。 量化交易 :简街依赖量化策略,通过大数据分析和算法模型进行交易决策,追求低风险、高回报的投资机会。其交易策略通常基于统计套利和市场中性,尽量减少市场风险敞口。 技术驱动 :简街的交易系统高度依赖自主开发的软件和硬件,其技术平台能够处理海量的市场数据,并在微秒级别执行交易。几乎所有软件都使用OCaml编程语言编写,代码库约7000万行,体现了其技术深度( Jane Street Capital - Wikipedia )。 全球布局 :除了纽约总部,简街在伦敦、香港、新加坡和阿姆斯特丹设有办公室,覆盖全球主要金融市场。2025年3月,简街计划大幅扩展其香港办公室空间,显示其对亚洲市场的重视( US trading firm Jane Street seeks to rapidly expand Hong Kong office space - Reuters )。 公司文化与特色 : 技术与数学导向 :简街的员工多为数学、计算机科学或工程背景的顶尖人才,公司内部强调严谨的逻辑思维和概率分析。其招聘过程极为严格,录用率不到1%,重点招聘数学、计算机科学和金融领域的顶尖人才( Debunking The Myth: Is Jane Street A Hedge Fund? )。 低调...

人工智能实验室的黑马

 经济学人: Anthropic 的传教热情如何推动其商业成功 或许 , Anthropic——一家由行善者创办的人工智能 (  AI ) 实验室——在硅谷招致冷嘲热讽 是 不可避免的。这家公司将安全使命置于盈利之上,拥有一位内部哲学家和一个名叫“克劳德”的聊天机器人,名字听起来像个法国佬。即便如此,最近攻击 Anthropic 的一些人的形象仍然引人注目。 其中一位是全球 市值最高公司 英伟达(Nvidia)的老板 黄仁勋 。在Anthropic首席执行官达里奥·阿莫迪(Dario Amodei)提出人工智能进步可能导致大量失业后 , 黄仁勋直言不讳地反驳道:“我几乎不同意他说的每一句话。”另一位是风险投资家大卫·萨克斯(David Sacks), 他 是唐纳德·特朗普总统最亲密的技术顾问之一。在最近的播客中,他和他的联合主持人指责Anthropic是“末日工业综合体”的一部分。 Amodei 先生对这些批评不以为然。在特朗普发布人工智能 行动计划前夕的一次采访中 ,他哀叹政治风向已转向不利于安全。然而,尽管他在华盛顿孤身一人,但 Anthropic 正悄然成为企业对企业 (  B2B  ) 人工智能领域的巨头。Amodei 先生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去年,他公司的年度经常性收入增长了约 10 倍,达到 10 亿美元,如今已“大幅超过”40 亿美元,这意味着 Anthropic 可能在 2025 年“再次实现 10 倍增长”。他不想被束缚于这个预测,但他欣喜若狂:“我认为资本主义历史上没有先例。” 幸灾乐祸也有帮助。Amodei 先生和他的联合创始人,包括他的妹妹 Daniela, 在 2021 年因安全问题放弃 Open  AI后,成立了 Anthropic。他们的竞争对手随后通过推出 Chat  GPT 创造了历史。Open  AI 的营收在 6 月份达到了 100 亿美元的年化运行率,远远超过了 Anthropic。其最新估值约为 3000 亿美元,几乎是 Amodei 先生实验室的五倍。然而,即使 Chat  GPT的人气持续飙升,  Anthropic 也已强行进军 Open  AI 的企业业务。B2B 占 Anthropic 收入的 80%,其数据显...

一个国家会变得太富裕吗?挪威正在探索这个问题

彭博: 1969年,菲利普斯石油公司正准备放弃对挪威大陆架的勘探,这时公司决定再钻一口油井——结果中了大奖。这一发现使挪威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为投资这笔资金而设立的挪威主权财富基金,如今管理着约2万亿美元,相当于每个挪威人约34万美元。 多年来,石油收入和财富基金帮助这个小国实现了低失业率、低政府债务,并建立了广泛的社会保障网络,保障了高生活水平。 但最近,问题开始显现。挪威人的病假天数比十年前大幅增加,推高了医疗服务成本。学生的考试成绩比其他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下降得更多,政府的批评者称,有太多劳民伤财、毫无用处的隧道和桥梁。 在挪威人对本国变得臃肿、低效和不健康的担忧日益加剧之际,他们开始思考:一个国家会不会钱太多了? 《富得流油的国家》作者马丁·贝奇·霍尔特说:“挪威‘本应成为机遇和人才的磁石,可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挪威毫无进取心,这100%是石油基金造成的’。” 经济学家、咨询公司麦肯锡奥斯陆办事处前负责人贝赫·霍尔特(Bech Holte)触动了人们的神经。他今年1月出版的书,在仅有560万人口的国家里销量超过5.6万册。(去年最畅销的小说销量约8万册。)书中的观点成为公众辩论的话题,贝赫·霍尔特也成为商学院、会议和私人聚会中备受欢迎的演讲嘉宾。8月,在挪威海滨村庄阿伦达尔举行的年度政治活动上,他将作为4位经济学家之一对财政部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进行质询。 浪费性支出 在书中,46岁的贝赫·霍尔特列举了挪威公共支出浪费和激励措施不当的例子。连接奥斯陆郊区一个半岛的地铁项目成本是预算的六倍。税收减免被给予海上风电或油田项目,否则这些项目不会盈利。房主们大量举债,因为他们知道国家会资助他们的退休生活:挪威家庭220%的债务收入比高于任何其他经合组织国家。 这本书招致了诸多批评。挪威央行前行长奥斯坦·奥尔森(Oystein Olsen)称,贝奇·霍尔特(Bech Holte)的著作充斥着不准确之处,包括夸大了生产率放缓的程度。挪威统计局的研究人员表示,该书呈现的经济史版本存在严重缺陷,并指出挪威是一个受外部因素影响极大的小国。还有其他人,如经济学家埃斯彭·亨里克森(Espen Henriksen)指出,尽管贝奇·霍尔特可能混淆了一些数据,但他准确地抓住了挪威人的感受。亨里克森在今年早些时候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写道,一个更符...

华尔街日报:硅谷上演史诗级AI人才争夺战:爆炸式录用、秘密交易与泪水交织

 WSJ: 上周五,硅谷最炙手可热的AI初创公司之一的几百名员工聚到办公室里,等待一则喜讯。 几个月来,OpenAI一直在商讨以30亿美元收购Windsurf,现在Windsurf的员工似乎终于等到交易落槌了。就连Windsurf的营销团队也行动起来,开始拍摄全员开会的现场画面,为宣传资料做准备。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Windsurf首席执行官Varun Mohan携一小批人工智能(AI)研究员和工程师跳槽至谷歌的消息。一些员工听闻此讯当场落泪。 但周一早上,这出离奇大戏又迎来反转。Windsurf员工来到同一间办公室聆听第二则公告:Windsurf剩余业务将被另一家AI初创公司收购。 在硅谷,像这样跌宕起伏的周末并不稀奇。 时下,全球最富有的企业圈里正在上演一场空前狂热的人才争夺战,挖角、秘密交易和背叛层出不穷,让顶尖AI研究员变得像NBA球星和好莱坞明星一样富有,这些人的头脑过去从未被如此重视。 科技界最有权势的CEO们向他们最看好的招募对象开出超过3亿美元的薪酬包,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将他们招致麾下。 马克·扎克伯格正亲自组建其AI梦之队。 PHOTO: 图片来源:JEFF CHIU/ASSOCIATED PRESS 这场全面的抢人大战的每一波狂热都牵动着硅谷的神经。位于风暴中心的是正以闪电般惊人的速度招募人才的Meta。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正亲自组建其AI梦之队,Meta在他的带领下挖走了多家极具潜力的初创公司的领导人物,让这些公司的投资者和员工大为震惊。Meta还向潜在招募对象发出所谓地“爆炸式录用通知”,这种通知几天内即失效,让竞争对手更难有效反击。 这种咄咄逼人的招募策略让业内人士不禁思考:曾将创始人和员工团结在一起的以使命为先的社会契约是否正在瓦解。一些高管感叹,硅谷曾经推崇的“做传教士而非雇佣兵”的原则正在遭受侵蚀。 传教士与雇佣兵 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Sam Altman)在6月底发给研究人员的一条Slack消息中就使用了这些词汇描述这场战斗,当时扎克伯格正试图从他的公司挖人。 “我们这个行业整体仍以使命为导向,我为此感到自豪,”阿尔特曼在一条信息中写道。“当然,雇佣兵总会有的。但传教士终将战胜雇佣兵。”《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看到了这条信息。 风投界巨擘约...

特朗普的关税行动进展如何?

 彭博: 唐纳德·特朗普 总统 兑现了竞选承诺,将关税置于美国经济政策的核心地位。他进一步利用进口关税向其他国家施压,迫使其在贸易以外的问题上屈服于他的要求。 自特朗普第二任期开始以来,美国加征的新关税代表着该国近一个世纪以来最重大的贸易保护主义转变——即使此前已宣布了各种暂停、减免措施。这些关税的规模已将全球最大经济体推向未知领域,令其贸易伙伴感到恐慌,并重创了全球金融市场。 美国实施了哪些新关税? 特朗普针对所有与美国有贸易往来的国家的货物,并对特定行业的进口产品征收单独的关税。他实施的措施包括: 对来自中国的产品征收30%的关税,但有一些例外。此前,两国于5月中旬同意 在90天内降低彼此出口产品的 关税,此前一个月的关税税率为145%。 对其他进口商品征收最低 10%的关税 ,但有一些例外。 特朗普于4月对美国贸易顺差最大的国家商品加征的额外“ 互惠关税”已被 暂停 ,以便为谈判留出时间。7月下旬,特朗普 表示, 大多数美国主要贸易伙伴可能面临15%至50%的互惠关税,这表明他正在考虑对那些未能促成新贸易框架的国家征收高额关税。 对未受北美自由贸易协定(USMCA)覆盖的加拿大和墨西哥进口商品征收 25% 的统一关税——尽管特朗普威胁从 8 月 1 日起将 加拿大产品的税率提高 到 35% ,墨西哥产品的税率 提高到 30% 。加拿大能源进口的税率较低,为 10%。 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征收50%的关税。该关税自6月4日起从25% 上调 。英国获得了一项豁免,其出口产品仍需缴纳25%的关税,目前英国正在敲定 基于配额的钢铁和铝零 关税协议的细节。 对进口整车 征收25%的关税 ,但来自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汽车除外。对进口汽车零部件征收25%的关税将在两年内分阶段实施,但符合《美墨加协定》(USMCA)的零部件可免税。根据与特朗普政府达成的贸易协议,从日本和欧盟进口的汽车将享受15%的较低关税。 对从中国大陆或香港直接发往消费者的商品包裹征收54%的税款或100美元的固定费用,前提是这些包裹的零售价不超过800美元。5月2日之前,此类包裹根据 “最低限度” 关税豁免规定可免税进入美国。 中美双边关税在飙升至三位数后有所降低 自2025年1月1日起的关税变化 资料来源:彭博社数据 注:4月份之前中国对美国商品征收的关税并不适用于所有商品,税率为10%或15%。 ...

特朗普主权基金愿景或通过日本5,500亿美元投资实现

WSJ: 总统特朗普一直希望设立一个美国主权财富基金,让他可以自由地对关键行业进行大规模投资。日本可能帮他实现一个仅次于此的目标。 作为本周达成的一项贸易协议的一部分,日本同意向包括能源、半导体制造和造船在内的美国战略性产业项目投资5,500亿美元。白宫表示,特朗普将对资金去向拥有最终决定权,并且美国将保留任何投资利润的90%。 一位特朗普政府官员表示,本届政府将这项安排视为一个由日本出资的主权财富基金。 周四与一个日本代表团会晤的田纳西州共和党参议员比尔·哈格蒂(Bill Hagerty)表示,这笔资金将采取股权、贷款和贷款担保的形式,并将来自日本政府,而非民营企业。 他说,该协议不包括任何已经做出的私营部门承诺,例如日本投资公司软银(SoftBank)承诺支持一个高达5,000亿美元、名为“星际之门”(Stargate)的人工智能项目。 “这是独立于那些(项目)的,”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担任驻日大使的哈格蒂说。“这是一项日本政府做出的承诺。” 特朗普在竞选第二总统任期时提出了建立美国主权财富基金的想法。 PHOTO: 图片来源:JIM LO SCALZO/EPA/SHUTTERSTOCK 如果该基金能如特朗普所设想的那样实现(这还是个大问号),它将赋予一位美国总统前所未有的权力,将资金引导到他所选择的项目中,并可能对特定行业产生重大影响。这也将使美国政府与一些全球最大的投资公司展开竞争。 “这就像是日本政府给了特朗普5,500亿美元,然后说,‘去解决你需要解决的任何问题吧’,”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在一个电视节目上说。 一位政府官员举了一个可能如何部署日本资金的假设性例子:美国可以出资建造一座半导体工厂——比如为英特尔(Intel)建造——然后将其租赁给英特尔,并保留90%的租赁收入。该官员还举例说,这些资金也可以收购一座矿山,然后安排像力拓(Rio Tinto)这样的公司来运营。 该计划在华尔街内外引发的疑问多于答案。细节仍不清楚,包括日本是否对项目有任何自由裁量权,以及投资将在哪个时间段内进行。 哈格蒂说,这项投资将由两家有日本背景的机构监督,分别是日本国际协力银行(Japan Bank for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和日本贸易保险(Nippon Export and Investment In...